楼梯间的窗户洞开,一丝卷着寒意的夜风蹭过脖颈。
“他……叫吕风。是我的小学、初中同学……”祝流双吞咽几声,才找回声音。
“嗯。”何铭的表情纹丝不动,他低头看了看被拉绳勒出红印子的掌心,淡淡道,“开门吧。”
他记忆力不差,吕风这张脸虽然只在梦缘饭店门口见过一回,但还是能立马认出。男人
的直觉告诉他,对方对自己充满了敌意。单凭那人离开时过分直白的眼神,便能感知一二。
何铭无意在祝流双面前谈论其他男人,却也不免疑惑:吕风也好,岳临也罢,为何她放着爱慕者不选,偏偏挑了与她算不得熟悉的自己。
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三圈,木门往里打开。
“家里没有男人的拖鞋……鞋套可以吗?”
灰扑扑的一次性鞋套在半空中晃动,略显磕碜。祝流双垂头瞧了眼何铭锃光发亮的黑色皮鞋,不好意思极了。
男人并未犹豫,他放下礼盒接过鞋套,就这么半蹲着套到了自己的脚上。
“穿什么鞋套啊!你让小何直接走进来不就行了……”顾春玲将砂锅重重地搁到餐桌上,“反正这地板是要拖的。”
被母亲的冷眼一睨,祝流双噤了声。她身旁的何铭像是没听见似的,继续往脚上套另一只鞋套。套完,他才直起身礼貌地打招呼:“阿姨好。”
喉结滚动,他眸色温和地望向那个算不得陌生的中年女人。
顾春玲心中腹诽:还叫阿姨?不得换个称呼?正欲脱口,又生生收住。她都还没承认这门仓促的婚事,自然不能这么快认人做女婿。
这么想着,她摆起脸色朝女儿道:“还不带小何过来吃饭……”
母亲的语气不咸不淡,祝流双的气势便弱了两分。
“学……”她盖住唇改口说,“你先去餐桌上坐着,我去拿碗筷。”
等她拿了三副碗筷从厨房出来,餐桌俨然成了母亲盘根问底的“公堂”。她不知道他们谈论了多少,心里不住地紧张。
“妈——怎么光说话不动筷啊,菜都要凉了。”祝流双本想缓和下气氛,话音刚落便收获了母亲的一记眼风。那白眼明晃晃地责备她:碗筷都没放呢,怎么吃?
迅速摆好碗筷,她讪讪地收回手,缩了下脖子坐回自己的餐椅上。
砂锅顶上冒着蒸腾的烟气,鲫鱼的鲜香混合着荷包蛋的油香扑面而来。
“好香啊!我肚子都饿坏了……”祝流双用筷子夹了块鱼肉,自顾自尝了口,“鱼肉竟然一点也不老,超好吃!”她的语气比以往任何一日都要夸张,摆明了实在母亲戴高帽。
顾春玲自然看得出女儿心里那些弯弯绕绕,她不想把场面闹得太难看,于是主动破冰说,“小何也动筷吧,凉了就不好吃了。听小双说你平时吃得清淡,今天的菜都没放辣椒。”
“阿姨费心了。”何铭顺着顾春玲的话往下说,“小双心细,总能记得我的喜好。”
夸人的话让人听着耳根熨贴,祝流双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还好啦,看得多了就记住了。”她的筷子再次伸向了热气腾腾的砂锅,鱼肚子还没夹起来就被顾春玲出声打断。
“别光你一个人吃肚子上的肉啊,留块给小何。”
手中的动作一顿,祝流双吐吐舌头将筷子转向一旁的清炒山药。母亲平日里并不管吃饭夹菜的问题,她吃穿用度节俭,好吃的都紧着自己。今晚大约是有何铭这个外人在,才特意出声点她。
何铭抬眸在餐桌上转了一圈,他伸手用汤勺舀了一块肉,动作自然地铺到祝流双的碗面上。
“阿姨,我喜欢吃鱼尾巴。”他淡笑着说。
闷头吃饭的祝流双悠悠地抬眼,白米饭上放着的那块鱼肉正好是她半途掉进汤里的鱼肚子。欣喜在眼底闪烁,她默默夹了菜送进嘴里,反复咀嚼,竟不太舍得吞下去。
她想:即便是作秀也无所谓,何铭能如此配合自己,实在让她心满意足。
小两口你来我往的动作顾春玲看在眼里,就连女儿那偷偷摸摸憋笑的表情也没有错过。她忽觉欣慰,紧抿的嘴角慢慢松懈下来。
“小双说,你们俩之前就在交往了。什么时候的事?”
“四月份开始的。”祝流双抢答道。
“又没问你!”顾春玲白了女儿一眼,面色不悦。
“哦……”
何铭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说:“算起来,我们认识挺多年的了。小双是我学妹,高中的时候在学校里偶尔能碰见,但不熟。正巧今年我们俩家公司有合作,共事久了才发现我俩很投缘,就尝试交往看看。”
“那你父母知道吗?”顾春玲用汤匙截断话头,瓷勺抄起一块排骨,“小双可是把我瞒得死死的。”
何铭捏了捏虎口,斟酌道:“交往的事,我父亲是知道的,外公也知道。至于我母亲……她很多年前就意外过世了。不过,我带小双去墓园看过她。”
“这样……不好意思啊,小何。阿姨勾起你的伤心事了……”顾春玲如此说着,看向女儿的目光却更沉了。敢情大家都知道,只瞒了她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