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静之发病第五天,身体浮肿严重,整张脸更是肿得不成样子。由于肺部感染加剧,医生为他做了气切手术。
谢静之发病第七天,田星雨替好友去了一趟医院。她趁何铭工作之际偷偷拍了一张照片发给祝流双。
照片里的何铭穿着随意,全没了平日里斯文整洁的模样。他眼底的乌青和嘴唇上的干裂被清晰地记录下来。点开照片的一瞬间,正在吃午饭的祝流双顿时红了眼眶。
“流双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眼睛突然跟兔子一样红……”坐在她对面的庄晓倩奇怪地问。
祝流双佯装“咳嗽”几声,说:“正好吃到个辣椒,辣得眼睛疼……”
午饭吃到一半的她找了个借口先行回了办公室。
终于熬到周日,一大早,祝流双就骑着她的小电驴赶往人民医院。
她猜不准何铭有没有吃早饭,自作主张给他带了亲手做的鲜肉烧卖和水果茶。
周日的医院本就人少,再加上她去得早,住院部一楼的进出口冷冷清清。
随着“四楼”的指示灯亮起,祝流双脚步急切地往ICU外的休息区走。手里拎着的东西跟随身体的大幅度摆动左右摇晃。她一双眸子滴溜溜转着,里里外外瞧了个遍也没找到何铭。
祝流双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等他,等人的间隙她再次翻出好友发给她的照片,左看右看,他好像瘦了!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几天他一定没有好好吃饭。但凡身边有个亲人能和他换换班,他也不至于如此辛苦。
时间才将将过了七点半,祝流双起身转去洗手间的方向。
人还未从转角走出来,耳朵却先一步听见两个男人争执的声音。其中一人的声音很像何铭。
她怯怯地收回脚步,猫起身子偷偷探头。
男士卫生间门口面对面立着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对她而站的,是何铭。另外那人声音听着有些耳熟,祝流双约摸猜出那人是何铭的父亲。
“老爷子现在躺在ICU里,一天花费上万,也不知道要躺到什么时候。你自己负担得起吗?”中年男人语气严肃道。
“医保报销完没那么多……不管他要在ICU住多少天,我一定会负责到底,不会花你一分钱。”何铭冷冷地说。
“你……”中年男人声调忽然升高,一句话憋在嘴里不上不下。尔后他又放缓了语气:“前两天,我跟你姚阿姨特地赶去漳县一位‘大师’那里替老爷子卜了一卦。他命里注定有此一劫,能不能熬过去还要看你。”
“爸什么时候这么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了?”何铭讽刺道,“哦,自从跟姚盈再婚后你就一天到晚求神拜佛了。姚盈当初给你吹枕边风,说我命里无亲,克母又克父,所以你二话不说就把我赶出家去……”
“现在是不是还想告诉我……外公如今这样,也是因为我?”何铭竖起满身的尖刺,反问道。
“你怎么能这么说?当初让老爷子接你回去自然是因为……”中年男人恼羞成怒,他的肩膀气得微微颤抖,“罢了……都过去了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大师’
说老爷子喜欢热闹喜庆的事,你要是尽早成个家说不定他就能醒过来了。”
何铭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他压抑着翻涌的怒气,质问道:“何关山,你疯了吧?绕这么大一个弯来说服我做你那什么未来老板的上门女婿?”
“我……我可没这么说。”何关山失态,被儿子喷薄而出的愤怒惊得后退一步,“是你偏要往这一层想,我花了五千块给老爷子算的卦……”
“你走吧,不必留在这里惺惺作态。”何铭把手中的银行卡甩到父亲手里,“卡也拿回去,我不需要。免得姚盈又拿钱的事在背后嚼舌根。”
祝流双全程捂着嘴,才不至于让自己发出声音来。她记得上一回在梦缘餐厅,何铭起码能克制地称呼继母为“姚阿姨”,此刻却堂而皇之地直呼其名,难掩对其的厌恶。
看来,他是装都不想装了。
她虽只听见了他们对话的后半程,却也能与何铭感同身受。恶毒自私的继母,偏听偏信的父亲,唯一疼爱他的外公此刻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生死未卜。
如果换作是她,也会崩溃吧?
祝流双的脊背贴上冰冷的瓷砖,慢慢往下滑落,直至瘫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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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父亲何关山把银行卡递给自己,说“想为老爷子尽一些绵薄之力”时,何铭以为他是真心实意地为他们着想。
现实却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父亲的真正意图并不在此,所谓“雪中送炭”也不过是顺带的。
从何关山口中听到“尽早成个家”时,他觉得他不可理喻。
直到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何关山颓丧的背影消失在廊道里,他才彻底冷静下来。
他开始动摇,进而产生自我怀疑和否定。
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在“生离死别”面前,不得不向玄学低头。
外公身体康健时便一直为了他的婚姻大事操心,担心自己百年后到了地下无法跟母亲和外婆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