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
不等人解释,祝流双便猛地抽回手:“学……学长……不……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的……”
比起她的无措,男人显得气定神闲。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去后座拿祭拜用的花束。
车门打开,冷空气扑进车内,浇醒了她迟钝的大脑。
“流双,走了。”何铭在窗外提醒她。
祝流双赶紧跳下车,跟在他身后走。
墓园坐落在南山的东坡,毗邻碧波湖。这个时节,山里的竹子依旧翠绿挺拔。风一吹,万顷竹海吹奏起“沙沙——”的乐曲,婉转而忧伤。
前方是墓园的主园区,数不清的石碑排列得整整齐齐。在这一片宽广的土地下,长眠着一个又一个逝去的灵魂。
祝流双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祝向东的骨灰没有葬在墓园,而是被埋在了老家的一块地里。
农村荒地不像城区,有专人看管打理,因而周边草木长得特别得快。每回她和母亲去看望父亲,都要先拿一把镰刀割去墓前的树枝和荒草。
想得入神了,她没注意到何铭忽然停住的身影,脚下的低跟皮鞋差点碾上他锃亮的鞋跟。
视线下移,面前一新一旧两块石碑挨得很近。
何铭弯下腰将一束蓝粉相间的鲜花摆在字迹斑驳的墓碑前。他的手指轻轻滑过“慈母”二字,口中喃喃:“妈,我来看你了。”
仅仅是一个弓着身的后背,她便能感受到萦绕在他周身的哀伤。祝流双盯着他后颈处支棱起的一绺头发,默默不语。
“这是流双……”他忽的开口,让出半个身位给她。
在何铭的注视下,祝流双跨步上前。绞着衣角的手指松开,她慢慢蹲下来与他并排。
照片上的女人眉目含笑,长着一张秀美温柔的脸庞。何铭的一双丹凤眼明明像极了她,却是截然不同的气质。
因为他没有在母亲面前解释他们的关系,祝流双有些拿不准该如何称呼照片上的女子。思来想去,她还是低低地唤了声“谢阿姨”。
山里头安静,唯有风声最为喧嚣。
她指着墓前的鲜花问道:“这是阿姨最喜欢的花吗?”
何铭点头,开口时声音喑哑:“嗯,千鸟草,象征着自由。”
浅色的花瓣缀在带着水汽的绿枝上,宛如一只只轻盈的飞燕。祝流双将歪斜的花束摆正,微笑着说:“阿姨一定很开心,这么多年了,你还能记得她最爱的花。”
说着,她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拿出一块方帕,一点一点擦拭起石碑上的灰尘。何铭的头耷拉下来,一双眼睛隐在睫毛下面,微微颤动。
在冰凉的墓碑上来来回回擦拭了好多遍,她才敢转头去看身旁的人:“真好啊,谢医生的墓就在阿姨的边上,也算得上是家人团圆了。”
何铭往旁边挪了一丈,将一束白色的乒乓菊摆到谢静之的墓前,怅惘地望向远方:“外婆的墓在下面,外婆喜欢水,所以当初选在了离湖最近的地方。”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讲起一些关于家人的往事,寥寥数语,却道出许多酸楚。
天色更暗了些,乌鸦在山林里盘旋。一声声凄楚的长鸣过后,何铭蓦然起身。
“回去吧……”他恢复了一贯的淡漠,看向她时眼底闪着复杂的光。
下山的路要比上山好走,离开墓园走回车上,两人只花了十多分钟的时间。
衣衫摩挲着车门,汽车引擎发动时,祝流双正在给自己扣安全带。
“流双,有件事我想跟你谈谈。”何铭盯着前面的路目不斜视,指尖抚摸着方向盘上的皮套。
祝流双仰头:“什么事?”不知怎么的,她心里忽然不安起来。
“如果,你……要是有喜欢的人,”车轮碾过碎石,嘎吱嘎吱。他喉头滚动,声音令她如坠冰窟,“我们可以随时离婚。”
恼人的织布机又在她耳朵里工作了,“哐当哐当”搅和得她无法思考。有什么东西摔到地上,碎片朝四面八方迸溅。祝流双猛然转头,不可置信地望向他。
他岿然不动,好似在讲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
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但幸好何铭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
勉强掩下脸上的错愕,祝流双扭过头去看窗外。刚刚他还带她去了墓园,怎么转眼又变成了这样?
“学长,”她气极反笑,讥诮出声,“好歹我也是个有契约精神的人……当初的决定并非一时儿戏。学长是觉得谢医生过世了,我没有可用价值了,所以……”
刹车来得猝不及防,她觉察到身旁的人在看自己,于是挺起胸膛,留给他一张倨傲的侧脸。
“不是,你误会了……”男人笨拙地张了张嘴,试图解释,“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