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铭其实不大爱吃水果。他和大部分男人一样,水果,甜点之类的平时很少碰。至于草莓的滋味,大约还停留在好几年前。他外婆喜欢吃草莓,乡下小院里有一块专门种草莓的地,每逢果子丰收,外婆总会给他留上几盘。
方才祝流双在冷柜前徘徊,那三两分钟的流连他看在眼里。
直至此刻,他仍未想明白,自己为何会中途折返回去,鬼使神差地拿起她看了又看的草莓。
也许是因为她脸上稍纵即逝的失落?
墨色的眸子闪烁着,有什么念头在脑海中悄无声息地划过,何铭只觉得心神一荡,却并没有及时抓住它。
“嗯,还算喜欢。”他语气平淡地回答,“这两盒看上去卖相不错,买来尝尝。”
祝流双回望何铭一眼,在他脸上寻不到任何一丝端倪。
原来——是他自己喜欢!
她又一次自作多情了。祝流双自嘲地想,但很快从短暂的落差里找到了自己该站的位置。
她笑着仰起头,说:“现在草莓刚上市,可能没那么甜。等再过一两个月,大棚草莓会更甜。我认识一个阿姨,她家的大棚草莓用药少,价格也不贵……学长要是喜欢吃,下回咱们可以去草莓园现摘,边摘边吃,那才过瘾呢!”
“好。”何铭自如地推着购物车往前,随口问她,“流双,你要不要再拿点水果,牛奶之类的?”
“不用了,下周末我想出去摆摊,到时候肯定有用不完的水果。”祝流双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多出来的我再带过来吃。”
“嗯。”何铭只顾着看面前的路,应得漫不经心。
结账的时候,祝流双抢着要买单,却被走在前边的男人推了回去。他给她的理由是,他有会员卡,不仅享受会员价,还能存积分兑换礼品。
等她回味过来,即便报他的会员卡号,她也依然可以扫码付款时,
何铭已经结好账,靠在柜台边上给物品装袋了。
祝流双走到他身边,帮着整理余下的商品。趁他稍不注意,悄悄把购物发票捏入掌心,尔后一点一点塞进外套口袋。
她本不欲与他有过多的金钱牵扯,但住在一起,难免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让对方破费。如果在人前掰扯这些,怕是会让人看了笑话。因此她打算自己算好账,然后给他转过去。如果何铭不收,那日后她可以在晚餐里多增加些开支。
何铭读不懂祝流双心里的小九九,他其实有些大男子主义。自认为出门在外,男人付钱是理所当然的事。毕竟从小到大,他的父亲,外祖父都是这般教他的。
————
临近冬天,太阳落山的时辰愈发早了。踏着西沉的日轮,两人打道回府。
车厢内很安静,祝流双无聊地将脑袋歪向一边,眼睛时不时朝窗外瞟一眼。刚开始,她还不曾察觉。渐渐地,便发现回去的路和来时并非同一条。
窗外的天由淡蓝转为鸦青色,落日的余晖染红暮云,阳光从栾树的枝桠间滴落。那些红艳艳的像小灯笼一般的果子串成串,在晚风里簌簌颤动。
她忍不住降下车窗,想把眼前的一切看得更为真切。
“学长换了一条路开吗?”冷风迷蒙了她的眼。
“嗯,走这边不堵车。”
“这条路真美……好多栾树啊!”祝流双不禁喃喃,“学长喜欢栾树吗?一中校园里也有一条栾树大道。”
我第一次遇见你,便是在那儿。那天傍晚的夕阳也如今天这般温柔好看。
差一点,她就要把心底里的话全盘托出了。
“栾树么?不喜欢。”她的声音实在是太轻了,何铭只捕捉到前半句话,于是如实回答,“开花的时候,滴油的时候,还挺惹人讨厌的。车子停在树下,洗都洗不干净。”
男人的答案准确无误地传到她耳里,没有预想中的追忆往昔,甚至有些“大煞风景”。
可祝流双发觉,自己好像没那么在意他是否记得了。
他们的记忆始终存在偏差,她所念念不忘的事情于他而言不过是匆匆掠过的寻常风景。指尖扒住窗口,她留恋着窗外那一抹秀丽的绯色,心中分外平静。
究其原因,不外乎是——此刻,他就在她身边。
“栾树还会滴油?”祝流双困惑地问,“我好像没注意过,之前在路边捡了一簇带回家当摆件,挺好看的。”
何铭打了转向灯,车子驶入春华里。他一面观察路况,一面耐心地说:“确切来讲,不是树自己滴油,而是树上的蚜虫会产生分泌物。分泌物里含了大量的糖分,所以很黏。车子沾上后,不容易清洗。”
“那……学长的车停在栾树底下遭过很多次殃吗?”祝流双扭头问。经他这么一解释,她倒是能够理解他对栾树的讨厌从何而来了。
“也没有很多回。”男人目视前方道,“吃一堑长一智。”
“哦!”见他没有继续谈论下去的欲望,她干巴巴地回了一个字,主动结束了话题。
十来分钟后,春华里地下二层电梯口前站了好几个人,这其中便有祝流双与何铭。他们买的东西不少,足足装了两个大购物袋。下车时,祝流双原是想自己拎一只的,无奈男人的动作比她快,压根没给她出力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