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顺着翠浓的目光,抬眼望去。只见远处来个男人,穿一身烫金黑袍,身形清癯,双膝以下空荡荡的,坐在一架藤编轮椅上。
他的身后,跟着个脸色铁青的紫衣男子。
轮椅上的清癯男人,目光隔着几步远,牢牢落在尤明姜的身上。
翠浓颤巍巍地望着他,嘴唇动了好几下,才轻轻道:“萧老板……”
这人,便是无名居的萧老板,萧别离。
明明坐着轮椅,又失了双腿,他竟能悄无声息出现在一楼?可自己除了极轻的车轮滚动声,竟没察觉到任何气息波动,一时摸不透这人的武功深浅……
尤明姜心头轻轻一动,冲他点了点头:“萧老板特意下楼,看来是要找我赔钱。”
“自然不是。”
萧别离被逗笑了,他扶手上装有机括,轻轻一按,轮椅便滚滚向前转动起来。
“你帮我赶走了流氓,虽坏了些物件儿,却解我一困,这般一来一往,也该扯平了。”
流氓?在他身后跟着的慕容明珠,听了这话,脸色更难看了。
这不是明摆着打他的脸么?
奈何慕容家日渐衰落,如今在江南已没了当年的声势,更不必说远在边城,更是尴尬。
纵是慕容明珠心有不甘,也只能暂且忍气吞声,半点发作不得。
他将视线移到尤明姜身上,上下打量。
铃医。
整天摇着个破铃儿、打着治病幌子的江湖骗子。
就是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人,方才竟为了一个妓女,害他慕容家的人闹出了笑话儿。
想到这儿,慕容明珠瞪了翠浓一眼,冷嘲热讽道:“我说怎么突然闹腾起来,原来是翠浓姑娘攀上高枝儿,瞧不上我慕容家的弟子……”。
“瞧不上慕容家的弟子,很稀奇么?”
看都没看他一眼,尤明姜小心扶起了翠浓,“问题出在哪儿,你自个儿心里不清楚?慕容家,早就是一代不如一代咯!”
慕容明珠神色狰狞,怒喝道:“一派胡言!我慕容家何时轮得到你一介铃医置喙!”
尤明姜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道:“你慕容家八辈祖宗要是有灵,怕是都臊得慌。他们可从不像你,纯靠‘犯贱’来行走江湖。”
“你……!”慕容明珠双眼冒火,正想发飙,一旁的萧别离突然大笑出声。
他看向尤明姜,饶有兴致地问:“好一张利嘴!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尤明姜淡淡道:“姓尤,一个江湖铃医,旁人都唤我尤大夫。”
“尤大夫。”萧别离喃喃重复了一遍,“那尤大夫来边城,可是有什么事?”
“我是大夫,自然是来采买药材的。”
萧别离意有所指:“既为买药,怎么会来我这种……这种风月地方?”
翠浓当下就红了脸,难堪地飞快低下了头,不敢再抬眼。
尤明姜淡淡说道:“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头疼脑热的?难道萧老板这儿的规矩,是容不得大夫沾边,连救人性命都要避讳?”
“好好好。”萧别离倾了倾身,笑眯眯地看向尤明姜,“像尤大夫这般的妙人,我这无名居,倒真是许久没迎来过了。”
慕容明珠耐不住性子,突然插话:“妙人?呸!这边城的地界上,哪儿容得什么阿猫阿狗来随便撒野!”
他千里迢迢奔到边城,原是揣着联手瓜分万马堂的心思来的,谁知萧别离根本不搭腔,眼下对着个铃医,倒是和颜悦色的。这落差让他满腔酸涩,一转眼就酿成了嫉妒。
更让他窝火的是,大狗也得看主人,这个刁毒的铃医,竟还打伤了他慕容家的弟子……
他这口气,怎么咽得下?慕容明珠没处宣泄,就一股脑全泼向了尤明姜。
萧老板那边他得陪着笑脸,难道对你这个江湖铃医,还不能出口气?
骂不得萧老板,还骂不得你?。
尤明姜斜睨他一眼,眼中尽是嘲讽:“①我懒得跟你说道理,你不配听。”
先前事发突然,没来得及细想这人来历,这会儿看清他的装扮,如今瞧他这一身行头,十有八九是那群紫衣人的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