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大夫,你激动什么?我还不至于抢你的。”郭大路被溅得一愣,接过手帕来随意抹了把脸,笑着压低声音,“什么打强盗,我要做的是大强盗,不是小偷小摸的小蟊贼,而是劫富济贫的义盗,比方说当个强盗里的大元帅,专盗大贪官。”
尤明姜单手捂脸,弱弱地说:“那你还把剑抵给我?”
郭大路摆摆手:“强盗嘛,都是白手起家,没有剑也不妨碍。”
尤明姜彻底没力气反驳了:“那你准备去哪里呢?”
郭大路掏了掏耳朵:“先去饿虎岗混个名堂,实在不行,再单干。”
……她得赶紧知会丁喜和马真,要是遇上了,一定把人劝住!
不等尤明姜再劝,郭大路已经起身告辞:“走了。”
“等等,”尤明姜幽幽叹了口气,把竹编药篓里剩的为数不多的几块豆腐递给他,一言难尽道,“路上吃吧。”
唉,她是看出来了,郭大路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劝他反而可能被他带跑偏了……
郭大路笑着接过来,转身离去。
直到几天后的晚上,他在空荡荡的富贵山庄里,和懒得出奇的王动一起喝着豆腐汤,才不无感叹:尤大夫真是有先见之明,一眼看出他不是当强盗的料。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郭大路离去后,尤明姜去厨下另做了一碗雪霞羹,小心端着,亲手送上楼给海红珠。
见尤明姜进来,海四爹无奈地摇了摇头,指了指蜷缩在被窝里蒙头不起的那一小团。
尤明姜让他先去吃东西,自己坐在床沿,温柔地说:“某人要是再不起来,这碗雪霞羹,可要被我自己吃光喽!”
被窝里那一小团应声动了动。
尤明姜忍不住笑弯了眼睛,却也不点破,慢悠悠拿起小勺:“真不吃?那我可连碗底都刮干净了?”
话还没说完,海红珠已“噌”地坐起,鼓着腮帮子接过碗:“谁说我不吃了?”
尤明姜笑眯眯地歪头,看她一勺一勺地吃。
可海红珠吃着吃着,眼眶就红了起来,越吃越哽咽:“爹说我是嫉妒萍姑,嫉妒她有鸿鹄之志,能去移花宫学厉害的武功……可我只是觉得,她一走,尤姐姐就更可怜了。”
尤明姜愣住了:“……我可怜?”
很少有人这样说她。
“我怕你受到伤害,怕你成为众矢之的……”海红珠咬着嘴唇,不知该如何解释。
她年纪虽小,见过的黑心事却不算少。
尤姐姐是个处处周到、知冷知热的好人。若她不算好人,世上还有几个是?像尤姐姐这样的人,好比雪山顶上的红梅,遥不可及,却有暗香飘来。可这世上,偏有污浊的人心,见不得半点好,非要将它踩碎、揉烂才甘心。
海红珠当然不愿尤姐姐落到那般地步。
她敬她,又暗暗心疼她,更见不得她受半分委屈。
先前在景阳冈上,她曾打趣路小佳和尤明姜,又何尝是真在意他们是否相配?
只因路小佳当众说出的那些话,字字句句都是她深埋心底、欲说还休的呐喊。
在她纯粹的世界里,凡是豁出去护着尤大夫的,便是天大的好人。
正是这份基于保护的认同,让她对路小佳心生好感,才有了那些看似撮合的打趣。
从头到尾,她心里只装着尤明姜一人。
旁人再好,终究是旁人。
因此,海红珠将铁萍姑的离去视为背叛。
她恨不得立刻抓住铁萍姑的衣领,用力摇晃,嘶声质问:“你全都忘了吗?要不是尤姐姐,你早已是荒郊野外的孤魂野鬼了!”
在海红珠看来,爱尤姐姐的人越多,尤姐姐就越安全。可高寄萍走了,路小佳走了,现在连铁萍姑也毫不留恋地走了!
守护的人一个个离开,让她感到无比孤独和害怕。她怕仅凭自己和爹爹,根本保护不了尤姐姐;她怕尤姐姐会倒下;她最怕的,是再度失去这来之不易的温暖。
听了这些话,尤明姜眼里闪着泪光,一时感动得说不出话。她温柔地将海红珠的头发理顺,随后将双手伸到小妹妹面前,轻轻一晃:
“红珠,你看,我掌心里有颗痣,这可是锁财聚财的福气痣。我这么有福气的人,怎么会死呢?我还要把福气带给你,让你一生丰衣足食,平安喜乐。”
海红珠痛哭失声,把脸埋进她的掌心。泪水滚烫,灼得尤明姜掌心那颗痣像火烧般疼。
“尤姐姐,我有时候真的怨你……怨你为什么不把身边的一切都牢牢抓住?你这样子,让我怕极了。好像谁的离开你都不萦于怀,那我的存在,对你而言又是什么?可是每当我想恨你,心却疼得发颤。我知道你至纯至善,可你能不能也为我破例一次?哪怕就一次,别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