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时怎么回答的?
“焦土之策虽狠,却立竿见影。番寇半月内再未露面,沿岸州县已得安宁。待到事态平息,再给些钱粮安抚流民,不过是小事!这些年沿海百姓与海盗暗中勾结、私贩禁物之事还少吗?我这般整治,正是要肃清内患!”
“仅凭臆测就定罪?”尤明姜冷笑道,“渔民生于斯长于斯,比任何人都痛恨番寇和海盗!你把沿岸变成了焦土,番寇或许暂时退去,可民生凋敝,百姓流离失所,届时起了饥荒,饿殍遍地,瘟疫横行,你就能保证番寇不会卷土重来?”
他厉声打断她:“你根本不懂!我这么做是为了大局!牺牲区区百余人,却能保一州平安……”
尤明姜忽然笑了。
“医者眼里,人命不分贵贱。可你呢?”
她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心口,又伸手指向他的,“你这里装的,到底是天下苍生,还是你自己的野心?”
寒光倏然闪过。
冰冷的剑锋,抵在了她的咽喉上。
他持剑的手轻颤,眼底翻涌着暴怒与痛色:“尤明姜,你当真觉得,我不舍得杀你?”
尤明姜没有动。
她望着他,眼底的火光渐渐熄了。
没有歇斯底里的质问,没有咬牙切齿的恨意,甚至连最后一丝悲凉都消散了。
她只是静静地站着,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似的,连愤怒都成了奢侈。
“算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她轻轻摇头,“……结束了。”
誓言、共感、合作,统统都结束了。
二人之间的共感,毫无预兆地中断了。
他忽然打了个寒颤,手下意识地抚上心口,那里原本该有的悸动消失了。
这是第一次,他尝到了真正的恐惧。
帐外暴雨如注,尤明姜却转身便走,背影决绝。
他踉跄去追,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明姜——”
这一声喊得歇斯底里,几乎扯出血来。
连雷声都为之一滞。
可她的脚步未停,转眼已隐入苍茫雨雾。
他最终跪倒在泥水里。
冰凉的雨水,浇不灭的,是满腔的痛悔。
后来每个雷雨夜,他都会大汗淋漓地惊醒,心底越发相信这是上天对自己的惩罚。
“明姜……”他仍望着窗外,轻声呢喃。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雨打朱窗,映得他侧脸阴晴不定。
“笃笃笃!”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强行打断了他的思绪,将他从虚沉的情绪中硬生生扯回。
“说!”他表情扭曲了一瞬。
门外的侍从朗声道:
“世子万安!大王遣小人传命,有要事亟待面议,烦请即刻移步书房。”
“知道了。”他收起银针,整理衣冠,又成了那个年轻显赫的太平王世子。
抬脚迈出房门的一刹那,恍惚之间,他又听到了当初的誓言:
“明姜,我们一起改变这个世道……要是谁违背了誓言,必受万针攒心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