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拄着棍赶到厅堂时,宋泓已经被人五花大绑,挂在了壁画前的房梁上,一见师尊就激动得像毛毛虫般往前挣扎,跟个空竹般晃悠来晃悠去,奈何他嘴被堵住了,不然非得向师尊号一嗓子。
成年人们分坐火焰两端的树桩,一端是铁甲铮铮的姜安牧残部,一端是平如静水的寨子主人。
蛇矛雕弓都不相信百里兰时的说辞,但他们也默认不放过宋泓,甚至宋泓身上的绳子都是蛇矛给捆的,怕他逃跑还给他挂在了房梁上。
宋泓怀疑师尊是不是知道会有这茬,才大晚上把他打发出来寻魔,魔没寻到,人先没了:不单是姜安牧,还有溱国的那些追兵。
而师尊一进门却还在不慌不忙地扮演盲人,当宋泓不存在,朝着错误的方向行礼后,悲悲切切地发问:“百里姑娘,我徒儿是怎么了?他出门去茅房,许久都没回来,外边不知怎么吵闹得很,我一个瞎子又不敢出来找……”
宋泓心死地闭了闭眼,好的,这出戏还得继续演下去。
师尊身后却忽然冒出个小姑娘,将他衣袖拉扯一下,帮他指出了百里兰时正确的方位。
许是不愿再听师尊哭哭啼啼,那小姑娘上前一步开口:“主人,仇先生带到,我先下去了。”
小姑娘身着白衣短打,同百里兰时一样没戴什么配饰,只左耳坠着一小片金色的羽毛,头发梳成马尾,浑身清爽利落,神态自然不谦卑,根本不像是这寨子里的婢女,倒像是百里兰时的妹妹。
可惜主仆二人长得不像,小姑娘五官更具攻击力,不似百里兰时平淡冲和,且是很寻常的黑眼睛。
“小椿,到我身边来。”百里兰时叫住小姑娘,“顺便,给仇先生搬一个木桩。”
小姑娘从角落里抱来一个有她人一半大的木桩,结结实实地紧走两步,放到师尊脚边,自己才踱步到百里兰时身侧——没有飘着走,马尾也正常地摆动,看起来是百里兰时收留的普通小姑娘。
师尊得以坐下,收起了嘴上的哭诉,面上却还刻意绷着担忧的神色,宋泓都没眼看,晃悠的力度更大了。
“百里姑娘,别想岔开话题。”雕弓说道,“我们只想得到一个答案,殿下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离世。”
百里兰时面上的笑意多了分冷漠疏离:“我说过,将军的死与我无关。若你们执意探寻真相,那也得按规矩与我进行交换。”
蛇矛果然又暴跳而起:“妖女!就是你杀害了殿下,还做什么狡辩!”
幸亏姜安牧的尸体被另外的侍卫抱走了,不然宋泓真担心蛇矛一生气,把他家殿下拍到百里兰时脸上。
“你们不信任我,这次谈判便没法进行下去。”百里兰时无奈地蹙眉,嘴角的笑意也愈发冷冽,“我对神明的忠诚与你们对待将军一样,我也希望此事能查清楚,让我好向神明禀告。”
“那你为何还要执着于交换呢,百里姑娘?”雕弓一针见血地反问。
百里兰时不慌不忙:“这是规定,我们为你们做事,达成你们的心愿,便需要你们进行交换。”
“臭娘们,老子也不跟你兜圈子!”蛇矛到底没坐住,直接暴跳而起,“你要不为我们殿下偿命,我们就先拿你女儿开刀!”
宋泓瞳孔一震,怎么凭空多了个女儿?如果百里兰时是魔物,那她女儿岂不也是魔物?
原来魔物也能生儿育女……
宋泓的深思不自觉跑偏些许,底下谈判的双方寸步不让,百里兰时甚至说:“你们既然把她抓去了,就任由你们处置,我不会做任何干涉。”
你这对待女儿的感情也太单薄了吧。
宋泓再次闭了闭眼,他今晚上就应该撒泼打滚哀求师尊让他睡觉的,睡一觉不会惹上这些糟心事。
至于师尊,他面上保持着听不懂双方在吵什么的哀切,手上却偷摸从袖子里摸出来一把野草,小口小口地嚼着,宋泓认出那是百里兰时送来的“晚饭”。
谁来给我一拳让我睡着?
这时候小椿姑娘开口:“各位静一静,吵架没有办法解决问题。”
“我跟你家主子说话,你插什么嘴?”蛇矛又把攻击的矛头对准小椿。
雕弓紧接着把话题又绕回来:“我们的要求也不过分,只是希望拿去了我们殿下血肉的你,百里姑娘,给我们一个殿下离世的合理解释。”
没有人注意到房梁上半死不活的宋泓,也没人注意这厅堂内又飘进一位檀色衣裳的姑娘。
宋泓忙定睛看去,这五官这打扮,还有这飘进来的仪态,活脱脱一个缩小版的百里兰时,不过这年纪看起来比他和椿姑娘还小,只有八九岁的样子。
缩小版百里兰时先飘到小椿跟前点一点头,小椿才郎声说:“小小姐来了,诸位先静一静。”
终于静了,因为蛇矛和雕弓看清了那小姑娘的脸,惊讶地合不拢嘴。
“这是我小女儿。”百里兰时神色淡淡,却没有分多一点视线给缩小版的自己,“如果两位觉得人质不够多,可以将她也抓去。”
蛇矛和雕弓的气焰瞬间熄灭了不少。
百里兰时这才偏过脸,语气冷硬:“你来做什么?”
小姑娘眯着蔚蓝色的眼睛,嘴角上扬的幅度和母亲一模一样,她轻缓柔和地开口:
“母亲,又有遇到困难的可怜朋友向我们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