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泓感觉到他身体的难受,不光是体内魔气翻涌的问题,还夹杂着一些莫名的心悸,仿佛在遥远的某处发生了令他痛心的事情。
他还能为什么事心痛呢?天下苍生,或者是名为楸吾的那个人?
宋泓得不到答案。
他渐渐地很少去想楸吾的事情,每天捕猎寻药、烤火打坐,和小呜漫无边际地聊天。
在他找到第六份药时,小呜说他到魔渊差不多一整年了,这里没有季节之分,但年月的天数计算却与外界一致,三百六十五日即为一年。
宋泓的调息被打断得厉害,体内力量的翻涌和伤口撕裂着愈合,令他没办法凝神入定,每日每夜痛苦地在火堆旁翻滚练拳,为排解出身体难以负荷的痛苦。
小呜不得已做出决定,让宋泓停止外出捕猎,并毫不留情地将他扔在这个岩洞里,转身去到他们之前抢来的另一个洞穴休息。
“等你消停了,我再回来!”小呜离宋泓一丈远,生怕它在告知期间,被宋泓的拳风误伤,“当然你自己想去捕猎可以自己去,但死了我不给你收尸!”
小呜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黑雨里,宋泓感伤了一瞬,便又被无尽的痛苦裹挟。
发泄不了,缓解不了,压制不了。
宋泓头脑混乱之际拿起了映雪剑,映雪虽然伤痕累累,但了结宋泓还是足够锋利。
这样想着,剑锋慢慢割开了宋泓脖颈的皮肉,宋泓眼前也被殷红的血色覆盖,连带着面前的火光和壁画都看不清楚。
那股莫名的心悸再次传来,竟在一瞬间压制住了体内魔气翻涌的痛苦,令宋泓手中的映雪剑“哐当”坠地。
眼前的血雾没有消失,身体的疼痛也没有缓解,但宋泓脑子里却绷紧了一根弦。
他还没有再见到楸吾,他不可以就这么死掉。
真是荒谬,他以为他把楸吾抛掷脑后,但真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楸吾便又挡在了他身前。
楸吾千错万错,某些话也没有说错,宋泓果然是太年轻,没见过许多人,轻易就献出一颗心随即沦陷,他只受过楸吾的恩情,被楸吾教导一切,其中既包括爱,也包括恨。
死想到他,生也想到他,
没完没了,都是他。
如此看来,宋泓当初真听从楸吾的话,换个人去爱会不会好些?
但换个人不会有每年初雪的生辰礼物,不会有每次情绪低落时的温暖拥抱,不会有所有愠怒却不忍、哀切又温柔的眼神。
不会有师尊,不会有爱人。
不会有宋泓的神仙哥哥。
“我当真是栽你手里了。”宋泓恨恨地低声骂着,尾音却陷入不忍的温柔。
他凭借这点温柔昏昏入睡,这是他进入魔渊后的第一次沉眠,大抵是精疲力竭,又或者是沉沦在对某人的想念里,不可自拔、无法自救。
或许因为岩洞外在不停歇地落雨,宋泓也梦见了他并没有遇见过的雨天。
楸吾披散着头发,身上的红衣也揉皱成一汪春水,就这样缱绻地、乱糟糟地躺在宋泓身侧,面容如晚间灯下的春花,慵懒自如地明媚着,望向宋泓的目光温柔珍重。
那朵宋泓寻不见的牡丹绢花,轻轻地从他发间滑过,落到了宋泓掌心。
宋泓慌乱地想把绢花插回,却被楸吾凑上前来,抿唇轻轻叼走。
外边的狂风暴雨都与着暖帐中的春情无关,宋泓只用认真地看着楸吾,按照楸吾传授的方法,缓慢又笨拙地照做。
弄疼了楸吾也不要紧,自己受疼更不要紧。
宋泓知道自己是安全的,知道自己是满足的,他甚至不用跟楸吾计较多余的爱恨,不用去思考过去与未来。
这样的美梦疗愈了他精神的紧张,也抚平了他身体的疼痛,他再次醒过来时,眼前的血雾没有消退,疼痛也没有减轻,但身体轻盈不少,至少重新受他控制,让他能拿稳映雪剑,继续捕猎寻药。
“你要跟我一起去捕猎,小呜。”宋泓隔着那一层血雾,杀到了小呜所在的洞穴前,他需要小呜的占卜和引路。
他愈发看不清东西,但气味不会出错,小呜还没从洞穴里离开去捕猎。
“你这就好了吗?”小呜不信任地挪过来,在宋泓的视野里,它只是个能滚动的灰影,没有其他真切的细节。
“没有完全好,但应该不会出现之前的状况。”宋泓回答说。
“你自己养伤两个月,也就是说欠我两个月的口粮。”小呜咪咪喵喵地计算着得失,但也不顾宋泓浑身泥水,便轻车熟路地跳上了宋泓的肩膀。
宋泓感觉到肩膀的重量不如之前,“看来你自己没办法吃得跟之前一样好。”宋泓了然,“跟我合作,你还是稳赚不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