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算来,他们在路上走了半个月,宋泓此时也应该醒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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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泓拧眉听完衡遥的讲述,知晓楸吾为救他性命,到底做了什么。
“他失去灵根仙骨,在重伤和衰□□同作用下,如今已然时日无多。他不愿你看见他衰老濒死的模样,便在仙界大能围困剑门山前,随林铎仙长他们离开此地回了苍澜山。”衡遥一五一十地道来,竟没有替楸吾遮掩的意思。
“他们走了多久?”宋泓问。
“半个月。”衡遥回答。
那御剑再慢也该到地方了,虽然苍澜山有师叔师姐在还算安全,但楸吾失去了灵根……宋泓不敢往深了想,他失去过灵根,自然知道那剖骨剜心之痛,更何况楸吾还重伤未愈。
“他还真厉害啊。”宋泓咬牙切齿,“装没事人那样哄我,就为了我能安心养好身体,甚至又不惜给我下药,我早该料想到他这些招数……”
怎么又被他哄骗了去?到底还是怪自己软弱,下意识便想依靠他,难为他如此费尽心力。
“尊主无需忧心,仙君尚且残存些修为,能够支撑他再活一段时间。”衡遥适时地提醒宋泓。
对,只要在这期间突出重围,杀上苍澜山,他便可以再见到楸吾了。
宋泓定了定心神,外边传来敲门声,来者正是他阔别多年的老友,舒流光和兰渺二人。
听衡遥说,大部分被他们搭救的修士,苏醒后便陆续离开了剑门山,只有舒兰二人坚持留到现在。
“这下好了,等我等到现在,你们俩也走不了。”见到老友,宋泓面色轻松了些。
他们和当年相比,相貌依旧年轻,肤色也依然黝黑如影,只不过身形壮了些许,不会再一不留神消失于宋泓视野。
舒流光面色复杂,还未说话,兰渺先行开口:“按照你如今的本事,带我们杀出重围也绰绰有余。”
看来这性格也和当年无二,宋泓更加安了心:“那这样看来,你们信我?”
“没那么相信。”舒流光挡在了兰渺身前,忌惮地看了看衡遥,“但我们已经留到现在,自然无二心可言。”
“那便听从我的安排,待在这院子里,尽量站在迟间老先生的视线范围内。”宋泓也没有与他们多客气,“其他的事我自己能够解决。”
说罢,宋泓起身,准备随衡遥一道出门。
“那包围剑门山的大能里有我们熟知的人。”舒流光赶忙拦下宋泓的去路。
宋泓不假思索道:“那你们去把他缠住,别被他打死就是。”
不愿意找个安全地方躲着,真不是好习惯,但这是老友的选择,宋泓无法置喙。
舒流光攥住了宋泓的衣袖:“我的意思是,他们中大部分都是仙界德高望重的长者,并不是会跟魔物勾结的人。”
宋泓想起,楸吾也只留了半片衣袖给他,不禁冷笑道:“你倒还看得起我,认为我能把他们都杀了?”
“……百年之前,你的修为便不容小觑。”舒流光紧拽住宋泓不放。
宋泓轻轻一推,也不与他多废话,将他和迎上来的兰渺一道,左右捆在了屋子里的太师椅上,随即推门出去,仰面便看到黑压压的苍穹,有百十剑阵闪烁,布阵人纷纷隐没了身形,空中之后飞散的雨丝,并无其他活物,但宋泓依旧能感受到磅礴的灵力涌动。
迟间老者则撑了把宽大的油纸伞,坐在青苔遍布的院落里喝茶,旁边的桌上蹲着正小口小口吃桃酥的小呜,见他和衡遥走出房门,迟间也没起身,甚至还按下试图起身的小呜。
“我不主张你大开杀戒。”迟间嘱咐道,“只杀了那魔头便是,别伤及无辜。”
“我尽量。”宋泓并没有肯定回答。
他仰面看着那金银双色的剑阵,想起楸吾带他在长宁城突围的那一晚,被这些德高望重的大能们围追堵截,被伤得浑身没一块好肉。
宋泓召出了映雪剑,感受到了身体里汹涌的灵力,阴冷的丹田处传来阵阵暖流,那是灵根重新生长的迹象。
都怪我是个废物……宋泓御剑飞上了半空,映雪剑直挺挺地刺进最中心的剑阵,那泛着光芒的符纹由这中心点层层皲裂开,显露出零星几位大能的眉眼。
宋泓认不得他们,但宋泓只是想着:这些人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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楸吾感觉到一阵心悸,这是他最近常有的反应,他已经习惯了,哪怕难受到手指都发抖,他也在勉力糊着一盏简易的圆灯笼。
多亏了霜降和大暑,他才能找着合适的竹子和轻纱,每天慢慢地裁纱编骨架,忙活了两三天,都没能裁出几片轻纱、编出一个骨架,最后还是那师姐弟俩看不下去,给他编好了骨架、裁好了轻纱,让他每天抽着空糊一糊便了事。
但怎么能轻易了事,他还想着给这灯笼画些好看的花样,例如梅花,例如莲花。
怪他身体不大好了,不然这灯笼他能从头做到尾,形制要最复杂精巧的,花纹也要最繁复华丽的,毕竟是送给宋泓的礼物,简单不得,马虎不得。
他还欠宋泓好些小玩意儿呢,又怎么会只有灯笼,早知道不轻易许诺,让那孩子空欢喜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