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两边是密集的树林,与苍澜山别处不同,这里的林子并没有随季节落叶,枝叶茂密沉重,汇聚在一起犹如大片即将落雨的乌云。
山间没有生灵活动的声音,甚至连风都没经过,只有那水声,突兀而激烈地炸开在一片静寂里,连带着那鱼腥气似乎都有了活性。
宋泓皱了鼻子,环顾四周防备地张望,奈何神经绷得太紧,脚下到底踩出了声响,一块细小的石子被他轻踢出一段距离,而后他便清晰地看见,两道蓝色闪电般的长鞭从鼎口跃出,从两边包抄,张牙舞爪地向宋泓袭来。
宋泓抬剑便与之对抗,在“乒乒乓乓”的撞击声中,宋泓感觉到那长鞭并没有韧劲,反而更像是尖锐的冰棱汇聚而成,长剑与之相击,便如同在冻湖上凿冰;打斗的间隙,有细碎的蓝白色粉末撒到宋泓面颊耳廓,冰凉如针扎入皮肉。
他也没顾上,试探了长鞭的招数后,他并没有把握战胜,而他的目的只是打水——宋泓的目光沉着了,他忽然迎上长鞭劈砍,在长鞭反击时瞬间收了映雪剑,整个人坦坦荡荡地暴露在长鞭的攻击范围内,而后果不其然被其裹挟,一把抛掷到鼎内。
宋泓还拎着木桶,在空中翻转了几个跟头,勉强调整姿势令自己与大鼎正面相对,随后他瞳孔一缩,看见了鼎内盘踞着一条冰蓝色的巨龙,而缠裹他身体的长鞭,正是龙的胡须。
龙硕大的眼睛浮着整片整片的冰芒,沉沉地发出长吟,那声音落到宋泓耳朵里,犹如青铜编钟齐鸣,嗡嗡地震着脑仁,但却能听懂其意:“楸吾的徒弟?”
龙须将宋泓在空中左右抛掷,仿佛抖着一个人形空竹。
“我还以为能多打两场,结果你小子就自投罗网了?”
宋泓不答,强忍着头昏脑胀,眼睛死死盯着那清澈的水面下,四只龙爪被鼎内的锁链捆绑,龙尾也在水底被裹成粽子,不得自由。
看来这龙,不,应该是这蛟龙,它爪子只有四指,目前只有龙须能活动。
那么……宋泓在龙须将他拖拽至龙头前,猛然召出映雪剑,直直脱手刺向那硕大的龙眼。
龙眼里浮冰散开,龙须束缚宋泓的力道一松,宋泓随即一个鱼跃,向大鼎的边缘跳去。
将将落地,他将被打落的映雪剑收回,利落地弯腰打水,随后将木桶也收回戒指,在龙须再次袭来,他便从鼎的边缘直接跳入那水流湍急的地面河。
河水把他当作不规则的石头,不管不顾地将他向下游推去,这可比他自己腿儿着逃跑要快。
那龙须竟没再追上来,只有龙吟阵阵,编钟嗡嗡地在宋泓耳道里响:“小子,你今日这么逃了,明日我可不放过你!”
宋泓调整了划水的姿势,心里暗暗地笑:明日我也不怕你这被束缚的蛟龙!
“哗啦!”
巨型石子宋泓被瀑布推下山崖,落点竟是在那硬邦邦的击水台上,宋泓来不及调整只得大喊:“师姐!”
霜降师姐正在击水台上练剑,一个滑步转身,将手中长剑脱手,随即便将掉落的宋泓钉在了山崖上。
宋泓衣领被长剑死死钉着,他摇摇摆摆地稳定住身形,向师姐拱手:“多谢。”
他再次谨记,时刻都不能够得意忘形。
*
“你还行不行了?”楸吾把榻上软泥一滩的桑羽架起来,“每年冬天你都是这副死样子。”
桑羽“柔若无骨”地把楸吾推开了些,自己撑着榻边的扶手,“可能也确实大限将至。”桑羽苍白地笑笑,“我修为又比不得你。”
“呸,少说这种晦气话。”楸吾不惯着他,自行坐到了榻边,“你少耗费修为维持情报网了,没有你的情报,我也能把那些魔物收拾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没有情报上次死的是两个元婴,那么下次很可能就是你。”桑羽叹口气,“而且我不为你考虑,也得为小宋考虑,他还只是个小孩子。”
“没见你对自己的徒弟那么上心,对待商翎你可是完全放养。”楸吾冷哼,但还是召出藤蔓,从博古架上取了紫砂小壶,在其中倒入这些日子搜集的秋露和凝神的茶叶,悬空用小火煨着。
待到水开熄了火,晾了一阵,才把小壶放到桑羽手边。
“没办法,我家阿翎可是天才。”桑羽却自顾自夸起徒弟,还故意戳楸吾肺管子,“而且我也不图他什么,就图他个平安顺遂。”
楸吾收了藤蔓,掐诀看着桑羽给的情报,头也不回:“我也会保宋泓平安。”
“都准备挖元婴了,说这话未免不太可信。”桑羽摇摇头,慢条斯理地探身,够到了小几上的茶壶,拿在手心捧着。
“他不会有性命之忧。”楸吾顿了顿,“而且若他没用,我也做好了另找人的准备。”
桑羽再次叹息:“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这些日子我也在另想法子……如果,如果你能把那孩子培养出来,那为何不与那孩子联手,击杀连樾?”
楸吾回过眼,用着不可理喻的目光:“桑羽,你病傻了?”
“我没病,脑子也清醒。”桑羽坚持。
楸吾咄咄反问:“宋泓再怎么天赋异禀,十年后顶多修成元婴,我如今与元祈、温若失两大分神期修士联手,都只能勉强将连樾镇压,再加个宋泓有何增益?”
桑羽又要说什么,被楸吾直接打断:“别提什么届时整个修仙界联手,若把修仙界都卷进去,你我当年的事情便瞒不住。”
“我不想再过少时人人喊打的日子了,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