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勉也轻轻松了一口气。
如果裴太傅强行阻拦,那么他们这次搬书会非常困难,横生许多波折,搞不好连搬书这件小事,都能被裴家拖上十天半个月,而事情迟则生变。
能被清辞这样狠厉的解决,也是一件振奋人心的事。
至少今天跟着他们来的这些寒门子弟,看到了对抗世家的希望。
他们出身贫苦,对清辞的偏见和鄙视弱很多,有些人甚至对清辞根本就没偏见。
因为穷,他们中很多人也做过许多不光彩的事来谋生计。
很多人心中早就磨灭了文人清高那种习性,而变得油滑世故。
所以对清辞这种手段也没有多么强烈的反对,反而心情激**的占大多数。
清辞等顺利完成薛安然交代的从裴家搬书一事后,大约整整半个月,才大致将此事落实完成。
与此同时,闻德书院的重新修建也慢慢完成。
院内的碑文还没有印刻,薛安然,赵承业,周勉,清辞四人站在无字的碑前。
清辞道:“这碑上还要写上裴家的功绩,实在是便宜他们了……”
哪怕她知道这个碑文不过是做个样子,而且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找个借口无缘无故的倒掉,语气仍是毫不掩藏隐隐的恨意。
薛安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我打算把清谈会开展的地点,移到闻德书院来。”薛安然道:“这里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位置,想请周勉先生你来担任。”
周勉有些愕然:“我?”
想了想,他推辞道:“我随家师隐居已久,无名无势,恐不能服众。而且我隐居山野已久,俗世之事,怕已处理不好。再有家师年事已高,身边离不得人,我这次随师妹出来,也是因为这是困扰家师许久的一件心事,我想在家师有生之年,帮他了却遗憾……”
薛安然看着那无字碑:“周先生,你知道诸葛先生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吗?如果你真的了解你师父,你就不应该推辞我的邀约。”
周勉并不生气薛安然的态度强硬,有些好奇问道:“薛小姐不妨说说,家师心中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他随在诸葛明身边十几年,诸葛明大多时候都是一副知足常乐的态度,但也时常望着遥远的天际,沉默不语。
师父有心事,他一直知道。
但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师父如果愿意告诉他,自会告知,但诸葛明却从未曾对他说明。
在周勉看来,师父已经修到了万事不盈于心的地步,不知还有什么事,能让师父困扰至此。
薛安然轻轻吐出两个字:“天下。”
看到周勉诧异的眼神,薛安然解释道:“并不是说诸葛先生有称霸天下的野心,而是诸葛先生一直忧虑着天下万民。”
“世家垄断大胤的朝堂民生已久,但历经几任帝王,却拿世家一点办法都没有,前朝曾经试图打压过世家,但最后甚至不战自退。权势富贵一直被垄断在世家贵族手中,平民百姓的日子永远日复一日的无法得到改善。世家阳奉阴违制定的苛捐杂税压的平民百姓抬不起头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已经是大胤几代的写照,再这样下去,大胤离彻底改朝换代也不久了。”
她并不在意当着赵承业的面说这些。
赵承业也没有开口纠正或者反驳她,只是静静的听着。
一阵微风裹挟着细雨而来,几人的碎发淋湿,却谁也没有在意。
薛安然虽然前世今生没怎么经历过真正穷困的生活,但世家的专横跋扈,草芥人命她却深有领教。
今生去疫病的路途上,她也看到过许多因穷困而生的人间惨事。
一两银子在世家子弟的眼里不值一提,对穷苦的平民百姓而言,却可以让他们舍掉自己的一条命,舍掉自己的尊严,舍掉自己在这世上一切最重要的东西。
“你的师父诸葛先生,想改变这一切。我……也想。”
这一句话虽然轻,却如同惊雷炸响在几人的耳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