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事情就是你做的。”李尔瞻定定地看着李廷彪。“就是你做的!”
“可是贞明公主不是还活着吗?”李廷彪大声喊叫道。“您前段时间还和张参判一起上了那道联名疏啊!”
“金大妃说贞明公主已经死了,锦衣卫也从昔御堂的后院里挖出了公主的遗骸。”李尔瞻的声音还是如先前那般四平八稳。“我之所以和张晚一起上那道疏,只是因为我们,以及天下人,都被你和废王蒙在了鼓里。不知道公主已经死了。”
“不,不!”李廷彪几乎吼叫着说。“贞明公主肯定还活着!那具遗骸只是普通的宫女而已!”
“是啊,只是普通的宫女而已。”李尔瞻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但金大妃非说那是贞明公主,锦衣卫也认定那是贞明公主,那她就是贞明公主。”
“那您该去找杀她的人来扛这个事儿啊!”李廷彪的眼里闪出祈求的光。“您给我点儿时间。一个月,不!半个月!只要您给我半个月,我一定把那个人找出来!”
“不。谁动手杀人已经不重要了。”李尔瞻叹气摇头道,“金大妃指名道姓,当着三位钦差大人,还有摄政、王妃的面,说是你还有郑沆杀了她的女儿,所以就该是你。”
“这是挟私报复!我根本没有做过!”李廷彪瞪着李尔瞻,眼里闪烁着愤怒。
“是啊,就是挟私报复。可这又能怎么样呢?”李尔瞻轻轻地笑了一下。“你扛下来吧。我会安排别人来顶替你的两个儿子。你的老母我也会给她养老送终。”
李廷彪身子一下子软了,但他还有一根救命稻草:“您该让郑沆来扛啊,他分明已经背叛您了呀”
“郑沆最近就会畏罪自杀,他全家都会死。”李尔瞻轻轻地拍了拍李廷彪的脑袋,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还要安排人去他刚才说的那座道观旁边埋一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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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闷热黏稠,如同浸透了油的布,沉沉地裹在汉阳城头。蝉鸣在浓密的树荫里嘶哑地叫嚣,却驱不散一丝暑气。
自打提督沈有容带着大明王师进驻汉阳,这座朝鲜的王京便失去了往日的鲜活,只剩下一种被铁甲压榨出的、无精打采的沉寂。
宵禁的梆子敲过,街道空旷,唯有披着锁子甲、挎着腰刀的明军巡丁小队踏着缓重的步伐,在渐凉的石板上摩擦出单调的声响。
锦衣卫试百户卢剑星解开深蓝直裰最上面的扣子,抹了一把颈间的细汗。他并非有公务在身,今夜纯粹是憋闷坏了,想寻个地方喝点凉酒,松快松快筋骨。作为驻留汉阳的锦衣卫缇骑之一,他听得懂,也说得来朝鲜话,这让他能轻易溜进这被征服之地的夜色缝隙。
他的目的地很明确,城西隐春坊的醉月楼。那一片是汉阳城为数不多的,在明军进城之后,还持续保持着体面热闹,甚至变得更加热闹的去处。
醉月楼门口悬着的红灯笼,在无风的夜里显得有气无力,投下昏红的光晕。龟公眼尖,一眼便看出这张生面孔来历不凡。于是堆着谄笑向他迎了过去。
“给我寻一个临窗的雅间。”不等龟公开腔,卢剑星便主动掏出几枚崭新的万历通宝扔了过去。
“得嘞,您里边儿请!”发现对方扔过来的都是“唐钱”,龟公立刻笑得更谄媚了。
楼内比外面更加闷热,空气里混杂着浓烈的汗味、脂粉味、米酒味和驱蚊的劣质熏香,形成一股令人头晕目眩的浊流。
丝竹声有气无力,夹杂着女人强颜的娇笑和男客们带着醉意的喧哗。
卢剑星被引到二楼一间临窗的雅室,好歹有点穿堂风。他今晚没什么特定目标,只想找个顺眼的姑娘陪几杯凉酒,听个小曲,打发这难熬的夏夜。龟公殷勤地递上名册,唾沫横飞地介绍着几个“未出阁的清倌人”。
“都是顶顶干净的雏儿,”即使在雅室,龟公的声音仍刻意压得很低:“身段模样没得挑,特意调教了伺候贵人……”
卢剑星随意听着,心思已飘到了用深井冰镇过的米酒上。他刚指了一个名字,准备让龟公唤人进来。
就在这时——
砰——哗啦——!
楼下大堂猛地爆发出巨大的碎裂声和女人的尖叫!紧接着是男人粗野的怒骂和扭打声!
“狗奴才!不长眼的东西!酒都泼爷身上了!”一个带着浓重山东口音的汉语吼着说。
“军爷饶命!饶命!小的该死!地滑……”另一个声音带着哭腔的朝鲜语则求饶道。
“他娘的,叽里呱啦地说什么呢。小心老子剁了你的手!”这一声喊叫之后,便是刀锋摩擦刀鞘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