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邸下。”朴承宗抬起了他那从进门开始就一直低着脑袋,望着李祬轻轻地呼唤了一声。
“啊?”李祬望循声望向朴承宗,憔悴的脸上写满了呆滞与不安。只有那不时抽搐的眼角和嘴角稍稍显出半分残存的生气。
李祬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把朴承宗吓了一跳,要不是情况紧急,必须有人做主,他这会儿都要劝李祬下去好好休息休息了。
“邸下,金刑书来了。”朴承宗重重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金瑬,随后又挽尊般地拐了一下:“您看是不是再叫裴内侍去催催金户书和郑工书他们?”
“啊?哦!”李祬打起残余的精神,强行把灵魂从纷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顺着话朝门口喊道:“裴寂。裴寂!”
裴寂一直记着李祬先前吼的那声“谁没来催谁”,所以还没等金瑬进门跪下,他就已经离开时敏堂继续寻找工曹判书郑经世,和户曹判书金荩国了。
思考不易,但发火却很容易。李祬喊了几声,却不见裴寂回应,火气立刻就窜上来了。他猛一拍桌子,在三昌诧异的目光中倏地站起身。但还没等李祬狂吼着喊出来,他便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后仰着倒了下去。
咚!
李祬重重地倒在了地板上,手忙脚乱地把椅子给带倒了。
“邸下!”柳希奋一个箭步上去,从背后抱起李祬。
“邸下!”朴承宗稍慢半拍,从旁边扶住了李祬。
“邸下!”李尔瞻也站了起来,但他只本能地迈了一步,便转头朝门边跑去,扯开嗓子大声呼喊了起来:“传御医,快传御医啊!”
晕厥之前最后一刻,李祬听见了各种各样的声音。这些声音无一例外都带着关切,但李祬总觉得这些关切的声音里,还怀着某种自私与诡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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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值班的御医还是徐寿天。他刚挎着药箱子走进时敏堂寝殿,就被眼前的阵仗给吓了一跳。
王世子的身边不单有王妃柳氏和王世子嫔朴氏,还有一府六曹的全部主官。徐寿天上一回看见类似的阵仗,还是万历三十六年宣祖李昖病榻托孤的时候。
“徐御医,徐御医!”王妃柳氏眼里噙着泪,声音带着颤,却不肯放开儿子的手。“你快过来,看看我儿他到底怎么样了!”
“先生们。都请让一让。让徐御医过来。”世子嫔朴氏眼圈发黑,眼眶泛红,整张脸上同样透着一种病态的亢奋。朴氏是李祬的枕边人,作息与李祬高度重合,李祬连夜失眠,她也就没法安息。
“大家都让一让吧。”领议政朴承宗第一个撑地起身走到旁边。随后,刑曹判书金瑬和工曹判书郑经世也跟着起身走到了他的身边。
户曹判书金荩国暂时没动,直到李尔瞻起身走到朴承宗的对面,他也才跟着起身走去。
柳希奋一直没有起来。他左右扫了两眼,在短暂的迟疑之后,膝行到了他的妹妹,也就是王妃柳氏的身边继续跪着。
李尔瞻一直偷瞄着柳希奋,嘴角竟隐隐地扬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
寝殿的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出了实质,御医徐寿天受不住众人的凝视,只能低着脑袋弓着身子,小步快走到李祬的榻前。
“嫔宫邸下,劳您也让一让。”徐寿天低声说道。“小臣没法把脉了。”
“啊?哦!”朴氏呆愣愣地眨了眨泛红的眼睛,过了片刻才恍然大悟般地膝行到柳氏身边,与柳希奋相对的跪着了。
“呼!”徐寿天放下药箱,长呼出一口气。接着缓缓跪下,将李祬的手腕放到自己的腿上,开始静静地感受着他的脉搏。
几息之后,徐寿天心里便有了个大概,但徐寿天还是坚持完成了望、闻、切才收起探诊的架势。
“我儿他怎么样了!”柳氏迫不及待地问道。
“王妃殿下莫急,汉家医术讲究望闻问切,”徐寿天冲着柳氏去了一个宽慰的笑。“容小臣再多嘴问嫔宫邸下几句。”
“请问请问!”柳氏连连点头,又倏地转身对朴氏道:“徐御医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切莫讳疾忌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