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李尔瞻移开锁头,掀开匣盖,那枚象征着长寿稳定,藩国永固的龟钮印立刻显出了它的银背。
李珲俯望着那枚银印,眼里很快泛出留恋不舍的神采。即使他早已认命,但在内心深处,他还是不想把这枚银印交还回去!
李尔瞻见李珲迟迟不肯动手,便轻轻地向前递了一下以示催促。
又过了一会儿,李珲终于拧着眉头,撇过脑袋,小心翼翼地从匣子里捧出了那块用九迭篆刻写的“朝鲜国王之印”。
“不必拿出来,”李珲正要起身,却遥遥地听见袁可立的声音从高处飘下来。“连同匣子一并缴还就好。”
“是,是”李珲只能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又把银印放回到匣子里,然后捧着整个匣子来到盛放敕书的案前。
“放下吧。”袁可立淡淡地下令。
“是。”李珲放下印匣,回到原位重重跪下,整个人像是失了灵魂的空壳。
“摄政。请接旨吧。”袁可立转眼看向李祬,语气和用词里明显带上了几分尊重。
“臣”李祬抬起泪眼,喉结滚动数下方才呼出勉强能让人听懂话语:“臣祬领旨。”
“呼”袁可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身上那股山影般的气势也渐渐地泄了出来。他捧着圣旨,小步快走到案前,见长案上杂物堆积,无法摆下平展开来的圣旨,便习惯性地望向了侍立在侧的陆文昭:“陆千户,有劳你把这些东西暂时挪到别处去。”
“是!”陆文昭立刻带着几个锦衣卫小跑过去,将香炉,敕书,还有李珲刚才放上来的宝贝印匣一口气全部挪开了。
案台腾空,袁可立俯身将圣旨平放了上去。随后,他退到案台与李珲父子之间的空地上,甩开飞鱼服的下摆,缓缓地跪了下去。
“臣袁可立,恭领圣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沈有容,恭领圣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站在国王父子身侧的沈有容,早已做好了领旨的准备,不待袁可立语罢,他便小跑过来朝着明黄色的长卷跪了下去。
“你还愣着干什么,到咱们了,说话啊。”李尔瞻转过头,望向正在愣神的领议政朴承宗,小声而急促催促道。
“哦!”朴承宗猛然反应过来,怀着满心的忐忑,领着一众朝鲜官员叩首高呼:“臣等恭领圣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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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华馆是大明使臣进入汉阳之前接受朝鲜君臣郊迎的地方,却不是大明使臣下榻的地方。
百余年来,大明使臣下榻的地方是汉阳城中一个叫太平馆的使馆。
太平馆由迎接都监都厅统管,下设六色及各司分工协作负责使臣的生活起居,而户曹、兵曹、工曹等衙门则分别配合,负责太平馆的财务、保卫、修缮、供给等事。
这一制度一直运行得很好。只可惜壬辰倭乱爆发,太平馆也如绝大多数宫室建筑那般毁于战火,无力复建。
所以倭乱结束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朝鲜方面都是用残存的宗室宅邸作为大明使臣的下榻场所。
几天前,沈有容领兵进入汉阳,朝鲜朝廷原本想按照惯例,将他们安排在万历四十四年建成的“西阙”庆德宫,但沈有容自己却看上了规模相对较小的庆运宫。原因也很简单,庆运宫附近有好几个现成的军堡,乍一看甚至有点军营的意思,只消把驻在这里的朝鲜军兵撵出去,明军就可以直接驻进来了。
打心眼儿里来说,摄政王世子李祬是不太愿意让明军进驻庆运宫的。这里毕竟是曾经行宫,是他生长的地方。可别说直接拒绝沈有容的要求,李祬及麾下众臣生怕沈有容抓住把柄发飙,甚至都不敢对这位老将陈明庆运宫是王室行宫的事情。
于是明军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将这座曾经的王家别宫作为了临时的驻地。
下午巳时,以袁可立为首的队伍在朝鲜军民的夹道欢迎声中,堂堂正正地从大安门开进了庆运宫。而以李珲父子为首的宗室官员,则在袁可立一行的队尾也完全消失之后,才沿着官道往昌德宫的方向继续前进。
“这就是庆运宫的正殿吗?”袁可立走下青帷轿,望着那座似乎比顺天府大堂还要小点儿的“即阼堂”,竟感到一阵恍惚。
“您还别嫌小。”沈有容扔下缰绳,走到袁可立的身边。“这已经是整个汉阳第二大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