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据昌平州知州华袞飞报,该州所属密云县自五月廿九日起,暴雨连绵,山水骤发,潮河、白河等水势泛滥,衝决堤岸,淹溺民居。经该县初步勘验,已溺毙民丁七十二名,失踪二百三十七名,淹没田亩三百余顷。当此盛夏,灾民露宿野处,啼飢號寒,情状惨切。
臣闻报之余,肝肠寸断。查密云一县,在册田亩不过二千顷,今淹没者已十去其一五,诚为巨灾。虽经该县开仓賑济,然仓廩有限,民困方深。臣已飭令府丞姚士慎即日率员驰往昌、密一带,实地查勘灾情,严督三事:
一曰核验灾民实数,详计所需钱粮;
二曰监控地方粮价,严防奸商囤积居奇;
三曰督促补种秋粮,调用邻县籽种农具,务使田不撂荒。
更令其严加防范,弹压一切趁乱劫掠、煽惑民生之事。
伏念畿辅重地,民命攸关。今灾民待哺甚急,除已先行督飭地方竭力賑济外,仰祈圣上:
一、敕下户部,速拨京仓粮米、太仓库银,星夜解赴賑济;
二、特颁恩旨,蠲免密云县本年夏税;
三、简派干员覆勘灾情,以便续请缮修堤道。
臣已严飭所属,凡有灾后奸宄乘机作乱者,立拿重惩。惟乞圣慈垂悯,早沛纶音,则万千生灵咸沐皇仁矣!
臣无任惶悚待命之至,谨具题闻。
朱常洛眼眉微动,没什么触动,天下太大,这样的奏报他每个月都要收到几封。他提起硃笔,简单写道:
览卿奏。密云水患,深軫朕怀。著户部依例賑济,该县本年夏税准予蠲免。余依议。仍令顺天府严飭所属,安辑灾黎,毋使失所。
写罢,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將刚才扔在一旁的司礼监日报又拿了回来,快速翻到记录官员私下动向的那一部分。指尖在纸页上滑动,很快停在了一行字上:酉中,顺天府尹沈光祚乘车入阁臣沈府邸,夜归。
朱常洛的目光在那行字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用硃笔在那条记录的下面杵了红点,表示自己留意到了这件事。
“史辅明。”朱常洛合拢日报,重新丟回案头。
“在。”史辅明立刻挪回皇帝身边,其他太监也悄悄地移了些注意过来。
朱常洛拿起灾报,递给史辅明:“这是密云的灾报。已经批了。现在就发出去。”
“是。”史辅明接过灾报,转身小跑到门边,招来一个黄门。吩咐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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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巳时五刻,日头渐高,暑气初升。户科给事中赵时用正垂著头避著光,步履匆匆地穿过那条隔绝了户部与吏部的狭长巷道。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即將步张嗣修的后尘,被皇帝“贬”去徐闻。
转过头,进入由北向南的竖巷,赵时用忽听得南巷口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和轿杆吱呀摇晃的声响、抬头望去,只见一乘四人抬的青帘小轿,正不紧不慢地朝户部行来。
赵时用起初並未在意,毕竟京师衙门眾多,官员往来如织。赵时用依旧按著自己的步速向前走去,可就在他快要走到户部门前时,那台小轿竟抢先一步,稳稳地落在了户部门口。
轿帘一掀,一名头戴乌纱,腰束犀角,身著皂色葵胸背团领衫、面白无须的中年宦官弯腰而出。这正是日月银行正阳门支行的行长高时明。高时明刚站定,目光便扫见了赵时用,但他却只用余光淡漠地睨了赵时用一眼。他整了整衣袍,径直朝户部衙门大门走去。
高时明行至户部门前,不待对方询问,便从怀中掏出一面银光闪闪的腰牌,亮在衙兵面前,微笑著说道:“我是日月银行的高时明。想必汪部堂应该已经跟你们打过招呼了。”
值守的衙兵见他宦官打扮,气度不凡,心下已怯了三分。此时,高时明掏出腰牌,他也不敢细看便堆起满脸的殷勤,连忙侧身让道:“唉!是是是!高公公快里边儿请进!汪部堂正在二堂的会厅等您。”
高时明微微頷首不再多言,昂首挺胸迈过了户部门前那道高高的门槛。
此时,赵时用也加快脚步走到了大门前。他是户科给事中,常来户部公干,与这些守门衙兵早已相熟。衙兵们见他到来,只拱手道了声“赵给諫”,便侧身请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