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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远航(第5页)

“去一趟。”她说,“把该见的人见了,把该拒绝的拒掉。把路先铺。”

侍女下去张罗。小朝扶窗站了许久,直到东边的天线被一条很薄的银光划开。她把披肩再拢紧一些,心里像落下一颗小石子,稳了。

——

清晨,港口。

雾退得很慢,像不愿离家的老人。铁壳船在外锚缓缓调头,港口的黑灯塔亮起最后一盏灯,像把夜的句號点完。

林牧醒得很早,收拾好行李——一件披风,一柄不再锋利的短刃,一本湿了边的旧册。从货仓到甲板,他每走一步,都听见船本人的声音:木板咯吱,绳索呼吸,铁钉低低咒骂。

他在船首站定,看见大夏城轮廓像一枚印章,嵌在雾的边缘。那印章上有城墙、有塔、有屋脊,还有他一眼也看不见却能闻到的东西——桂。

“到了。”他对自己说。

他忽然想到很久以前的一场谈话。有人问他:“你到底想要什么?”他当时用玩笑敷衍:“我要世界笑。”

而现在,他把答案改了一个字:“我要她笑。”

他往城的方向弯了弯腰,像向一个无形的观眾致意:“戏主回来了。这回,请把布幕拉高一点,让我看清楚。”

他又笑:“也让我被看清楚。”

船驶进內港,缆绳拋出,铁勾扣住岸边的环。那一刻,雁群越过城上空,透过雾,发出薄而清的鸣叫。声音落下时,他心头忽生一个全新的、几乎陌生的感觉——不是狂喜,不是胜负,只是靠岸。

他提起行囊,踏向跳板。脚掌落在木板上,发出一声乾脆的响。像某种长久的、不肯说出口的等待,终於有了回音。

——

帝都东城口,早市將开未开。

小朝从车上踏下来。她没有穿华服,只一身乾净的深青色衣裙。风从城外吹来,先把她的髮丝拨乱了一下,又温柔地替她整理。

她抬眼,雾在她面前分开,像一道恰到好处的门。门里,一个人背著行囊走来。披风是黑的,眼睛是亮的,嘴角带著一点守不住的笑,像一个终於说不出嘲讽的人。

两人就那么站住,像两条彼此確认的线,准备在这座城,这个时间,把一个稳当的结打上。

林牧先开口:“我迟到。”

小朝说:“我早到。”

林牧点头:“好,合起来刚刚好。”

她忍不住笑出声,笑里带著泣:“你这种算术,从前让人討厌,现在……”

“现在也討厌。”他替她说完,“但你会忍一忍。”

“我会。”她说。

他上前一步,把手里那本旧册递给她:“给你。”

“这是?”

“我欠你的笑话,全写在里面。路上写的,字不好看。”他顿了顿,低低道,“以后我们一起补。”

她接过,指腹贴在那湿过边的纸上,像摸到一条將要展开的路。

“走吧。”她说,“先吃饭。”

“听你的。”他点头,“记得吃饭。”

她抬眸,眼里的光像晨雾里第一缕日色:“记得吃饭,是我的台词。”

“从今往后,是我们的台词。”他道。

城门內的喧囂渐起,有卖汤饼的吆喝,有挑柴的脚步,有孩子追逐的笑声,有秋风把桂吹成一场不严肃的雪。他们並肩走进城里,像两个刚从一场过长的梦里醒来的人,带著那梦的伤,也带著那梦的证词。

林牧没有把痛苦留在海上。他把它背回来,像背回一件家传的器具——不是用来嚇人,而是用来生火。他知道,记忆不会善良,但可以温暖。他也知道,黑色幽默不会救人,但能让人撑过夜。

而小朝懂得在每一段夜里,替这些火添一撮稳的灰,让它烧得长一点。

世界不会因此仁慈,权力不会因此让步,命运不会因此改口。可他们在一起时,命运至少学会了停一下,像一个被戳穿的笑话,先咳嗽,再重新组句。

前方是长街,是席面,是拒绝与接受,是新的债与旧的还。前方是他们要去过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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