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亭内,左右四位妃嫔今日也各自评点了几句,却唯有景贤妃的话最少,她观着谢贵妃与皇帝不时窃窃耳语,再瞧这底下的人,早明白过来。
召人来办诗宴便罢了,何须叫上云倾与晴仪?
她适时开口:“陛下,陛下听了这么久的诗,想必也累了,咱们何不换个法子玩玩儿?”
皇帝来了兴致:“贤妃有何提议?”
景贤妃道:“既是诗宴,这般接下去也没个头,臣妾想,不如叫人备上纸笔,每人作诗一句,只在背面署上姓名,再由周太傅选个头筹出来,陛下觉得,是否更有些意思?”
这话说完,谢贵妃笑意微僵,她方才是眼瞧着谁站起来作诗,还能对着人跟陛下夸赞几句,可若照贤妃这意思,换成周怀章这老顽固来匿名评选,便不知是花落谁家了。
皇帝倒觉此计甚妙,当即允准:“好,就按贤妃所说,来人!备纸笔,这回若是作得好,朕当真有赏!”
太监宫女们动作麻利,很快一桌一份笔墨纸砚伺候上了。
小辈们听陛下这话,纷纷牟足了劲,约一盏茶后,小太监才将各位诗作全收上来。
周怀章的座位旁又多了一个小桌,他教行治学大半生,做中正官便有不少年头,自有评判章法,他先在前几张中选出一份上等,随后一张张翻过去,若有更出色的,便将它替换下来。
这般井井有条翻到最后一张,堪堪停了手。
依照小太监的收取手法,这最后一张,也应是第一个作完之人。
周怀章白眉微蹙,细细品鉴,不时与先前选出的头筹做着对比。
众人都紧张等待结果,皇帝也着急地探了探头。
他思量半晌,仍是遗憾地摇了摇头,依旧是选中原本那张,对皇帝道:“启禀陛下,依老臣之见,此诗豪迈大胆,洞彻凡俗,于众作诗中不可多得,当居为首。”
皇帝道:“太傅请讲?”
周怀章便将那纸张铺开,颂道:“我将悬钩问轮月,难辩分晓叹还休。”
将弯月满月横做比对,本就是不可为之事,难以决出分晓,欲道还休。
可喻这世间多少想为却不可为之事,无分是非对错,到头来,空剩无奈。
周怀章翻看到背面署名,这才满意:“桓泽。”
皇帝也是恍然一笑:“朕就说桓泽最擅吟作,原来今日还是藏拙呢。”
桓泽忙起身再次告罪。
皇帝摆手示意他坐下,却不知是忘了还是怎么,没再提那“赏赐”的事,转而又问:“太傅,朕见你方才犹豫了许久,是还有什么好诗,与桓泽这句不相上下?”
周怀章便又看向手中剩下那句。
第一眼瞧这诗时,确实惊艳了一瞬,先说这一手字迹,桀骜不驯,铁画银钩,分明是风采难掩,偏偏到了笔锋收尾处,又多了几许无力与克制。
再说这辞藻,情意浓浓,相思露骨,却用了这般含蓄隐晦、粗简浅薄的表述手法。
周怀章倒是一时分不清,这人是颇费心思,还是敷衍了事了。
他衡量着开口:“回陛下,此诗……确有过人之处,只是要与桓泽所作相比,尚有差距。”
皇帝更是好奇:“你念来听听。”
周怀章便徐徐开口,不似方才那些华丽绵长,这诗很短,只有十字。
“玉兔湖中笑,原是天上仙。”
品味片刻,众人被吊起的眉头也都舒展开了。
近在咫尺的湖面,原来只是天上的倒影,遥不可及。
不含“月”字,却全句都是月的影子。
皇帝点头赞同:“难怪太傅会出此言,此诗虽巧妙,确实也难拔头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