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胜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擦著镜头：“有事？”
“我叫李福。”年轻人把菸头往地上一扔，用脚尖碾灭，特意在高胜刚拖乾净的地上留下一道黑印。“我叔是李厂长。”
他以为搬出厂长的大名，对方至少会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喊一声“福哥”。
可高胜只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起头，平静地看著他，像是在看一个不相干的物件。
李福心头火起。他一直盯著放映员这个美差，油水足，又体面。本来以为许大茂倒了，凭著他叔叔的关係，这位置十拿九稳，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小子，我不管你用了什么法子爬上来的。”李福走到高胜面前，压低了声音，带著威胁的意味，“识相点，以后出去放电影捞的『外快，比如人家送的菸酒、特產，你得懂规矩，主动孝敬我一份。不然，我叔能让你上来，我也能让你滚蛋！”
高胜看著他那张写满“我是关係户”的脸，忽然笑了。
他拿起一块乾净的抹布，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然后才淡淡地开口：“厂里有规定，一切按规定办。”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李福，转身开始检查胶片，仿佛眼前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你！”李福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这已经不是不给面子了，这是赤裸裸的羞辱！他李福在厂里横著走，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好！好！你有种！”李福气得浑身发抖，指著高胜的背影，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给我等著！咱们走著瞧！”
他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高胜连头都没回，只是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当晚，高胜忙完手头的工作，准备回家前，习惯性地对放映设备和胶片做最后一次检查。明天厂里要给市里来的几位重要领导放一场內部电影，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他打开放映机外壳，手指熟练地拂过每一个零件。当他的指尖触碰到一个核心传动齿轮时，动作猛地一顿。
齿轮的一个卡榫，有了一丝极其微小的鬆动。这种鬆动，外行根本看不出来，但机器一旦高速运转，巨大的离心力会让这个零件瞬间崩飞，导致整台机器报废。
高胜眼神一凝，又拿起明天要放映的电影胶片，在灯光下一寸寸地检查。
很快，他在胶片中段，发现了一道极细、极浅的划痕。这道划痕的位置非常刁钻，正好在画面的关键部分。一旦放映出来，屏幕上的英雄人物脸上就会出现一道可笑的白光，这在政治意味浓厚的年代，绝对是严重的播放事故。
设备老化？操作失误？
高胜心中冷笑。这两处手脚做得如此隱蔽而又致命，分明是精心策划的栽赃！目的就是让他在明天的重要场合当眾出丑，甚至背上一个“破坏宣传工作”的罪名。
李福。
除了他，不会有別人。
高胜坐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敲击著桌面，脑中飞速盘算著对策。这个李福，比许大茂要蠢，但似乎也更狠。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放映室的门缝下，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走过去，俯下身，捡起一张被摺叠起来的纸条。
打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用铅笔写的字，字跡潦草而急促：
“李福乾的，小心他的后台不止是厂长。”
高胜的瞳孔骤然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