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梁叔,明天上午9点,我一定准时到。”顾临川应道,声音里透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两人又简单寒暄了几句,互道再见后,电话掛断。
顾临川握著已经息屏的手机,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舞蹈室明亮的灯光打在他身上,却仿佛驱不散他周身骤然笼罩的低沉气压。
刚才练舞时的窘迫和面红耳赤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怯懦。
面对那些冰冷的法律文件,面对那些代表著养父母毕生心血和最后痕跡的交接,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抗拒。
那扇门背后,是他尚未完全准备好去直面的、失去至亲的最后一程。
刘艺菲不知何时已走到他身边不远处的地板上坐下,手里拿著一瓶水,安静地看著他。
她清晰地捕捉到了他接电话时语气的变化,以及掛断电话后瞬间低落下去的情绪。她太了解这种情绪了一一那是触及內心最脆弱伤口时的本能退缩。
顾临川在原地站了足有半分钟,才缓缓转身,走到刘艺菲旁边,也在地板上坐了下来。
他没有看她,目光有些失焦地落在对面镜子里模糊的倒影上,双手无意识地搭在膝盖上,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空调出风口规律的喻喻声。
过了好一会儿,顾临川才像是终於下定了决心,声音带著一种罕见的犹豫和不確定,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请求:“明天上午—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个请求有些突兀,又有些难以启齿,后面的话像是被堵在了喉咙里,“。。我怕我自己”
“安心啦。”
刘艺菲的声音很轻,却异常乾脆地打断了他未尽的、带著自我怀疑的话语,
她侧过脸看向他,没有追问,没有犹豫,仿佛这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约定,“我会陪你一起去的。有我在呢。”
这爽快而直接的应允,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支撑感,让顾临川明显愣了一下。
他转头看向刘艺菲,对上她清澈坦然的目光,心头那沉甸甸的巨石,似乎被这简单的承诺撬动了一丝缝隙,透进些许微光。
或许是这份陪伴的承诺给了他一点倾诉的勇气,也或许是想在踏入那扇沉重的门之前,梳理一下纷乱的思绪。
顾临川声音低沉地开始讲述,像是在对刘艺菲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爸,陈平安—”
他的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和骄傲,“他不仅是微软大中华区董事长兼ce0,还是微软全球资深副总裁,还兼著微软亚洲研究院的院长,他在微软干了二十五年,从90年代初在美国总部当工程师开始,一步步做上去的。”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回忆那个如山般沉稳可靠的身影,“4月底的葬礼—-很小范围,很私密。但微软那边—比尔·盖茨先生,史蒂夫·鲍尔默先生,还有萨蒂亚·纳德拉先生,他们都特意从美国飞过来,参加了。”
他的语气里没有炫耀,只有一种对父亲成就的尊重和一丝对这份尊重的感念。
“我妈,”他的声音柔和了一些,“是浙大数学系的教授,那天,浙大的校长、院里的领导,
很多她的同事和学生也都来了。”
沉默再次降临,这一次更长。
舞蹈室的空气仿佛都凝滯了。lisa和小橙子都默契地保持著安静,没有打扰这片沉重的氛围。
顾临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涩意:“微软那边的高层对我很好。葬礼后,纳德拉先生还特意找我谈了话,说以后有任何需要,隨时可以联繫他们。我知道,这份关照—是因为我爸这些年对微软的贡献。”
他的嘴角牵起一个苦涩的弧度,眼神变得有些锐利,“但是国內这边呵,真应了那句老话,『人走茶凉”。我爸在的时候,有些『朋友”、“同事”走动得挺勤。他这一走-电话不接了,问候没有了,有些人甚至像避瘟神一样,直接断了来往。”
这赤裸裸的现实,比冰冷的法律文件更让他感到心寒和一种被世界拋弃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