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年城西侧,帕当村。
村口一处空地,几张结实的木桌拼在一起,组成临时的办事台,上面堆著鱼鳞册、墨盒、算盘和一卷卷標著数字的简易地图。
田务司的吏员们早已忙得脚不沾地,有新上任的文书正伏案疾书,登记著分发下去的田亩;有从宋卡调来的老农吏,手持长长的步弓和算筹,带著吴家士兵组成丈量队,在田间来回奔走,確认著新的田块边界。
“王大牛!”办事台后坐著的吏员衝著前方的人群中叫道。
“我在这!”王大牛瓮声应道,黝黑的脸上此时却泛著红光,满是老茧的手微微发颤。
他挤过几个同样有些按捺不住的士兵,几步走到办事台前,瞪大眼睛盯著前方的吏员。
那吏员抬眼瞧了瞧他,手指在桌上的图册上飞快滑动:“王大牛,漳州籍贯,入伍三年,参与宋卡城保卫战、沙道隘口伏击战、北大年奇袭战,获三等军功三次,当授田十五亩,对不对?”
“对对对!”王大牛连连点头,声音中有些急不可耐,“就是十五亩。”
“嗯。”吏员拿起毛笔,蘸满了墨,提笔在纸上写写:“立分田契人王大牛,凭军功赐田一十五亩。东至北大年河界石,西抵李姓田垄,南至帕当村西坡老槐树,北接王姓田垄。……”
写完,他在纸上盖了个印章,隨后又拿硃笔在地图上圈了圈以作示意。之后,他又从桌上一个木盒里取出两块竹牌,接著说道:“这是田牌,刻著军功田界,你可以拿著去地头对比,没错再回来领田契。”
这次分配的是军功田,而职分田则由於集中在一块,將会在后续统一带领他们前去確认。
王大牛双手接过竹牌,指尖只觉一片冰凉,其上的刻痕还带著些许毛刺。他翻来覆去地看,像是忽然开窍识了字一般,嘴角却不自觉的咧了开来。
“我有田了?”他喉结滚动,在这时却忽然想起了在漳州,离家准备下南洋时老娘塞的那把炒米,那时他说要是混不出个模样就不回去,如今这十五亩田算混出头了吗?
这时,身后的白大哥凑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时將他往外拉了拉,以免挡著下一个上前领取田契的士兵。
王大牛也有了反应,移步往边上走了走,又看向“白大哥”,有些不確定的问道:“白大哥,这十五亩田真的是我的了?”
“嗯,大牛,都是你的。”白大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说道,“还有十亩职分田没发呢,加起来可是二十五亩,就算在漳州老家,也算得上是个地主老爷了!”
“嘿嘿!那还是和那些老爷们比不了的”王大牛憨笑著挠了挠头,不过又有些忧伤,眼眶发红,“给了我这么多田,可惜我娘是看不到了,她那身子骨,是没机会来这享清福了。
不过我打算过段日子看能不能有机会回去一趟,给我娘、大哥送点银子,当年的船票钱可都是田他们凑出来的。还有,我下面还有几个弟弟妹妹,要是我娘同意的话,我就把他们全都带过来,如今我有了田,再也不会让他们饿肚子了……”
王大牛絮絮叨叨的说著,还说打算回去娶个媳妇到时候也带著一起过来,到时候他在军营里就让媳妇看著家里的田。两人边走边说,朝著村中分给他们的田亩而去,眼中满是对未来的期许。
“李阿山!”
“我在这!”
“立分田契人李阿山,凭军功赐田十亩。东至……”
军功田的分发还在继续,北大年城外的各个村子里,到处都是如火如荼的热闹景象,为吴家效力的士兵们將会获得属於他们的那份土地。
並且,在吴家的帮助下,会有懂得耕种的土人成为他们的佃户,帮他们种田,而他们將只需要专心训练,准备在未来的战场上获得更多。
……
稍后这几天,从北大年城到码头,这一整片华人的聚集区全都知道了,吴家大手一挥,给底下的士兵们发了田。而这,也使得他们的討论转向了一个更加重要的话题,那就是吴家打算什么时候给他们这些有意也在此定居的华人分田。
毕竟,先前数次,吴志杰的话都指出了这点——只要愿意生活在吴家治下的,都將获得属於他们的田地。
某一日清晨,士兵们的田分发完毕后,北大年城门处,又张贴了一张告示。
“为招徠四方,垦殖新土,兴盛家园,特布告如下:
一、凡中华子民,无论闽粤潮客,愿落户北大年者,经本司登记造册,核实身份后,皆可於指定区域,授生地十亩,並得半年口粮、农具资助,以为安身立命之基!
二、所授生地,限一年之內开垦耕种,不得拋荒!违者,田亩將被收回,另授其余勤勉之人。
三、除十亩生地外,吴家將下发垦荒凭证,持凭证登记者允许於垦殖区域外开荒。
四、此十亩生地,自开垦成功播种收穫之年起,免田税三年。新开荒区域,免田税三年,第四、五年,田税减半徵收。第六年起,按常例徵收。
五、所授生地及自行开垦之荒地,自开垦五年內,严禁买卖、典押、转让。违者严惩不贷,田亩收回!
六、凡携家带口落户者,优先择选近水近路之地;身怀木工、铁匠、石匠、水利、医药等技艺者,经考校属实,除授田外,將另有酌情录用,或享薪俸。
此布!咸使闻知!”
而这份告示,则使得北大年原本已经暂时平息下来的舆论,再次被引爆。告示上的內容,也迅速在北大年的各个华人聚集区传扬了开来。
“生地十亩,免三年税,前半年还给提供粮食、农具?”告示前,一个皮肤有些粗糙,双手满是老茧的黝黑汉子瞪大了眼睛,反覆咀嚼著告示上得內容,他不识字,这些都是听告示前正大声宣扬其上內容的一名吏员说得。
他潮州人,先前一直在北大年码头上做工,在今晨听人说了这个消息后,连忙便跑了过来確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