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袭有这样的感觉其实並不意外，因为刘备方面其实也有类似的感觉。
整齐划一的队列，坚实的盔甲和盾牌，闪亮锋锐的长矛，视死如归的眼神，毫不退缩的怒吼。
无论他们怎么衝击、怎么砍杀，怎么用暴烈的手段將他们杀得血流成河，还是无法摧毁这支坚守的军队。
刚交战那会儿比较轻鬆地衝垮了潘璋所部的时候，刘备还很高兴，很庆幸，觉得徐庶的策略很对。
孙权把精锐都放在北面，南面本阵里应该缺少精锐，应该有极大的可能可以杀穿孙权本阵，胜利大逃亡。
结果刚刚衝到第二个军阵面前，这支狂暴的衝锋军团很快就陷入了苦战。
冲不动。
有种冲不动的停滯的感觉。
就像是一头撞上了一堵坚实的墙壁，又像是衝到了一张网里，无论怎么努力向前，就是无法继续前进哪怕一步。
不对啊，这样的敌人，他只知道一个曹操，了不得算上一个得到曹操真传的曹仁，那也是他们多次失败之后总结出来的经验。
而孙权身处江东之地，善於水战，却从未有过善於陆战的名声。
怎么会这样呢？
孙权的士兵怎么就那么勇猛？
怎么就那么敢战？
刘备亲眼看到一名孙权军的士兵被自己麾下一名能叫得出名字的北地老卒用长矛捅穿了身体，却还是忍著剧痛和死亡的恐惧紧紧抓住那杆长矛，硬是让那名老卒动弹不得。
他身边的两名战友也是反应极快，挺矛就刺，老卒赶忙鬆开手放弃长矛，一个扭身躲过一桿长矛，却没躲过第二桿长矛，被刺穿了腰腹，摔下了马。
刘备还看到另一个他叫得出名字的老卒挥舞著长刀一刀就砍断了一名孙权军士兵的脑袋。
下一个瞬间，那个倒霉的傢伙的脖子里的血就喷出来老高，溅的身边人的头上身上全都是，周围的一切霎时间全都都染上了血色，浓重的腥臭气息散布开来。
刘备见过很多同样的场面，那些场面里的防守方步卒有相当多都被这般恐怖的场景给嚇傻了。
他们往往没有那么多的战场经验，嚇得大小便失禁或者掉头就跑的占了大多数，根本不可能继续作战。
但是让刘备没想到的是，孙权军的士兵们只是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更加愤怒的嘶吼出声，挺著长矛对著那北地老卒就是刺，一根刺不中还有第二根、第三根……
那北地老卒善於马术，在马上左右扭动身体，做出各种战术动作躲避长矛的突刺，期间还能不断杀伤孙权军的士兵，比如斩断他们的长矛反过来扎进他们的脖子，悍勇无比。
可还是扛不住数量更多的长矛不要命的刺过来，终於，老卒还是被刺穿了身体，口吐鲜血，双目无神地摔下了马。
他的战马无助的嘶鸣，仿佛在为主人的战死而哀伤。
刘备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出来，不断向上，直达天灵盖。
就算是曹操麾下那支他亲自指挥的最善战的步军精锐，他也不是没有面对过，他也衝击过、奋战过，並且看到过他们脸上的怯懦与恐惧，甚至还衝垮过一部分。
但是这支孙权麾下的军队，从交战以来，他没怎么看到过怯懦与恐惧，看到的更多的，是愤怒，是涨红了的脸和几乎要喷火的双眼。
每杀死一人，他们的血肉似乎並不能造成其余人的恐惧，而是加深了他们身边战友们的愤怒。
为什么？
这群人难道没有恐惧吗？
难道这群人是只会感到愤怒的什么特別种族的人类吗？
刘备难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