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刺骨的冰冷，从西肢百骸蔓延开来，不是温度的那种冷，而是生命力被一丝丝抽离躯壳的，属于死亡的寒意。
吴良的意识沉浮在无尽的黑暗和剧痛里。
喉咙像是被烙铁反复灼烧过，火辣辣地疼，却发不出任何像样的声音，只有破风箱般嗬嗬的、带着血沫子的嘶鸣。视野是模糊的血红，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一张张扭曲而贪婪的面孔，那些平日里或许还会点头打招呼的邻居，此刻围在熊熊燃烧的废弃油桶炉边，眼睛里闪烁着饿狼般的绿光。
他的身体被粗糙的麻绳死死捆缚在一张冰冷的铁椅子上，动弹不得。麻醉剂的效力正在褪去，换来的是更清晰、更令人绝望的感知。
他看到他那曾经温柔体贴的妻子，柳茹，此刻正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冷静到近乎残忍的眼神看着他，手里还拿着一块烤得焦黑、滋滋冒油的……肉？
那是……他的肉？
岳父咧着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用一把锈迹斑斑的砍刀，费力地从他的大腿上又割下一小条肉，随手扔进旁边一个脏兮兮的铁盆里。岳母在一旁，吞咽着口水，催促着：“老头子，快点儿，鹏鹏饿坏了！”
鹏鹏……他那“好儿子”……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手里紧紧攥着一块啃了一半的肉，凑到吴良面前，那张原本天真无邪的小脸上，此刻满是油污和一种令人心寒的得意。
“好狗爸爸，”男孩的声音清脆，却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吴良的心脏，“你别死那么快哦，你死了，我们就没吃的了。”
“嗬……嗬……”吴良拼命地想挣扎，想怒吼，想质问柳茹为什么，想撕碎眼前这一切虚妄的噩梦！可他被毒哑的嗓子，只能发出更加凄厉绝望的嘶鸣，像濒死的野兽。
柳茹皱了皱眉，似乎嫌他吵，随手拿起旁边一个矿泉水瓶，里面是浑浊的、不知掺了什么的液体，粗暴地灌进他的嘴里。
“安静点，吴良。”她的声音平静无波，“能为鹏鹏，为我们大家活下去做点贡献，是你的福气。鹏鹏又不是你亲生的，你养了他这么多年，最后用这副身子骨再帮他一把，不应该吗？”
不是亲生的……
王鹏……那个他曾经信任的所谓“朋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极致的怨恨、滔天的愤怒、被背叛的撕心裂肺，以及这被分食的、无法言说的恐怖和痛苦，交织成一张绝望的网，将他的灵魂死死缠住，拖向无底深渊。
意识彻底沉没之前，他最后看到的，是柳茹那张冷漠的脸，和周围那些邻居盯着他身体时，那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食欲。
他不甘心！
若有来生！若有来世！他一定要——
……
……
轰！！！
巨大的、嘈杂的声浪猛地冲入耳膜，伴随着一种失重般的眩晕感。
吴良猛地睁开双眼。
刺目的白光让他瞬间眯起了眼睛，适应之后，映入眼帘的是……明亮的日光灯，光洁的办公桌，电脑屏幕上还闪烁着未完成的报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和打印机墨粉的味道。
“吴良？你没事吧？刚才看你突然晃了一下？”旁边工位，一个同事探过头，关切地问道。
吴良僵硬地转动脖颈，看着那张熟悉的、带着些许疲惫和麻木的脸。
这是……公司？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干净，完整，没有血迹，没有捆绑的勒痕，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
他猛地抬手摸向自己的喉咙。
能呼吸！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