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那随员低声对年长监考官道，“策论夹图表，且格式杂糅，恐不合八股正体，是否列入下等？”
齐云深依旧低着头，假装专心写字，耳朵却竖得比笔锋还首。
年长监考官没答话，只接过那张作弊纸条，又看了看齐云深卷中的治水论述，眼神渐渐变了。
他记得，刚才收缴的小笺上写着“每七里设一闸”，正是标准教材里的说法。可眼前这份答卷，却明确指出“七里之距，易致上游壅滞，下游断流”，主张拉长间距并配合地势调节。更关键的是，文中引用的数据与地方志记载的河道坡度完全吻合。
这不是瞎蒙的。
老监考官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朱笔，在卷首轻轻画了个圈。
这个动作极轻，几乎没人注意到。但在场务规则里，这是“特荐卷”的标记——意味着此卷将单独呈送主考官审阅，不受初评等级限制。
随员怔了一下，还想说什么，却被老者抬手止住。
“八股拘形，策问见心。”老监考官低声说，“此人虽不合俗格，然有经世之志，不可轻黜。”
说完，转身离去。
齐云深仍低着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但他握笔的手指，稍稍紧了半分。
他知道，自己这次玩得有点大。八股讲究“代圣贤立言”，最忌个性张扬。可他偏偏要在框子里跳舞，还得跳出新花样。既要让人看得懂，又要让人挑不出错，还得让懂行的看出门道——这才是最难的。
他最后检查了一遍全文，确认无误后，吹干墨迹，将答卷整齐叠好，置于案右。
双手平放膝上，静候收卷。
阳光斜照，映在他修补过的竹箱边缘，斑驳如旧。他目光沉静，未看任何人，也未动身，仍端坐于考场之中。
远处传来一声轻咳。
齐云深微微侧耳。
那声音熟悉，是方才那位年长监考官。他正站在廊柱旁，手里捏着一份名单，目光再次扫向这边。
齐云深没有抬头。
他只是缓缓闭了下眼，又睁开。
窗外风起，掀动檐角一片瓦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