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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的住户和冬天的访客(第1页)

从前的住户和冬天的访客

虽然这条路只是一条通往邻村的便捷小径,

或者是伐木者走的小道,

但它当时的复杂与变化给游客带来了比现在更多的乐趣,

因而,在他们的记忆中留存得更久远。

现在,有一片开阔的原野从村子一直延续到林中,

过去这里曾有一片枫树沼泽,地基的下面全是原木。

从前的住户

当大雪在屋外疯狂地旋转时,枭鹰的叫声被风雪声淹没,而我体验到了几场愉快的暴风雪,也在炉边度过几个快乐的冬夜。好几个星期我去散步时,除了遇到来林中伐木,并将木头用雪橇运回村中的樵夫,再没有遇到其他人。然而,暴风雪使我学会了在森林中积雪最厚的地方开辟小路,因为有一次当我穿过森林时,脚下踩过的足迹里有风吹落的橡树叶,它们在那里吸收了阳光,将积雪融化了,这样,我不仅可以踩在干燥的树叶上行走,而且,它们的黑线还可以指引我晚上的方向。

谈到与人的交往,我不禁想起森林中从前的居民。在很多居民的记忆中,我房子附近的小路上,曾经回**着他们的欢声笑语,而他们的小花园和房屋则点缀在小径两旁的丛林中,尽管那时的树林比现在更繁茂。在我的记忆中,有些地方的松树可以同时擦过一辆轻便马车的两侧。那些不得不单独出门步行到林肯镇的妇女和孩子们往往心怀恐惧,大部分的路她们是跑过去的。虽然这条路只是一条通往邻村的便捷小径,或者是伐木者走的小道,但它当时的复杂与变化给游客带来了比现在更多的乐趣,因而,在他们的记忆中留存得更久远。现在,有一片开阔的原野从村子一直延续到林中,过去这里曾有一片枫树沼泽,地基的下面全是原木,毫无疑问,直到今天,残留的原木仍是今天这条尘土飞扬的公路的基础。这条路从斯特拉顿家即现在的济贫院一直通到布瑞斯特山。

卡托·英格拉哈姆——康科德的绅士邓肯·英格拉汉姆的奴隶,曾住在我的豆田东面,路的另一边。邓肯给他造了房子,并准许他住在瓦尔登森林中。——这里说的卡托,不是那个尤蒂卡的,而是康科德人。有人说他是几内亚黑人。也有人记得他在胡桃林中有一小块地,他任胡桃一直生长以备养老之用。但是最后一个年轻的白人投资者得到了它。但现在他还是住在一所狭窄的房子里。卡托坍塌了一半的地窖还在,不过由于地窖旁边生长的松树遮掩,所以鲜为人知。现在那里有很多光滑的槭树,还有黄色紫苑——最古老的树种之一长得也很茂盛。

有一个叫济尔发的黑人妇女住在我豆田边更接近小镇的拐弯处。她有一间小屋子,整天在屋里为村民纺织麻布,边织边唱,她的嗓音洪亮高亢,在瓦尔登森林中久久回**。最后,在1812年的战争中,有一天她外出时,小屋被一些假释的英国战俘士兵烧毁了,猫,狗,母鸡也一同葬身火海。她的生活很艰苦,相当残酷。一个常到森林中的老者曾回忆到,他有一天经过她的小屋时,听到她对着沸腾的水壶喃喃自语:“你们都是骨头,你们都是骨头!”在那儿的橡树林中,我还曾发现了残留的砖头。

沿路而下,在勃里斯特山上的右边,住着一个“机灵的黑人”勃里斯特·弗里曼。他曾给乡绅卡明斯做过奴隶。他亲手栽植的苹果树至今仍生长着,而且已经成了古老的大树,但它们的果实依旧是野苹果,吃起来酒味十足。不久前,我在林肯墓地读到了他的墓志铭,他的坟墓在一些康科德撤退中死去的无名英国士兵旁边,有点歪斜,墓碑上写着“西比尔·布里斯特”,他曾被称为“西比阿·阿非利加努斯”,“一个有色人种”,似乎他已经褪色了。碑文还强调了他死去的时间,这似乎间接说明他曾经活过。和他一起长眠的还有他热情好客的妻子,她给人算命,很讨人喜欢——高大、肥壮又黝黑,奇黑无比,这样一个黑肉球在康科德可谓空前绝后!顺山往下,在左边的森林古道上,还残留着旧时斯特拉顿家的痕迹,过去他们家的果园曾布满整个布里斯特山。可而今,昔日的果园已被油松所取代,一些剩下的树桩也长成更繁茂的野树。

再往前走,在马路的另一边,森林的边缘就是布里德了,那是一个以妖魔作怪而闻名的地方。虽然古神话中并未收录这个妖魔,但在我们新英格兰人的生活中,他却扮演着重要而惊人的角色。终有一天,他会像神话中的人物一样拥有一部传记。他出现时先乔装成一个朋友或雇工,然后抢劫谋杀了那家所有的人——真可谓新英格兰的怪胎。但是这些已发生的悲剧,历史还不能如实重诉,于是用时间的介入来缓解并给它添上一抹蔚蓝色调。有这样一个模糊的传说:这里曾有一家客栈,一口可以为旅行者提供解渴清泉的古井,使马匹以恢复活力的琼浆。大家在此互致敬意,谈论新闻,然后各自上路。

仅在12年前,布里德的小屋依然挺立,不过它很久没人住了,差不多跟我的房子一般大。它是被几个顽劣的孩子放火烧毁的,如果我没有记错,那是在总统大选的晚上,我当时住在村边,醉心于阅读戴夫南特的《龚迪伯特》。顺便提一下,那个冬天,我正被瞌睡所扰,我不清楚是否应归咎于家族遗传——我有一位叔叔甚至会在刮胡须时睡着,为保持清醒安然度过安息日,每到星期天他就必须去地窖为土豆除芽。我也许是因为想一首不漏地读完查尔姆编著的《英国诗集》造成的恶果,这本诗集完全征服了我的神经。

我的头刚伏在书上时,火警声突然响了,紧接着救火车呼啸而来,一群大人和孩子跑在前面,而我跑在最前方——因为我已经跃过了小溪。我们以为起火的地点在树林南边,我们曾去那里救过火——有时是牲口圈,有时是店铺,或是住宅,甚至那一片烧着了。有人喊到,“是贝克的谷仓”,“是考德曼家”另一个坚定的声音说。这时森林上空又有一些火星飞舞,似乎是屋顶坍塌了,于是大家一起喊道:“康科德人来救火了!”马车飞速前进,车上载满了人,说不定其中还有保险公司的代理人,不论火灾现场离他有多远,他是一定要到现场的。而救火车的铃声却越落越后,它更稳更慢了。后来有人窃窃私语说,跑在最后的那些人就是先放火后又报警的人。可我们依旧跑着,像那些真正的理想主义者一样,不相信自己的感官。直到路转了个弯,我们听到火焰的爆裂声,真切地感受到墙那边的火的热量,才意识到我们已经到了火灾现场,和火灾如此接近,却浇灭了我们的热情。

开始时我们想用整个蛙塘的水来浇灭大火,但最终还是任其烧毁,因为它已经快烧完了,没有丝毫价值。我们只是站在救火车旁,相互拥挤,用喇叭宣泄自己的情绪,或谈论着有史以来世上发生的大火灾,包括巴斯科姆店铺的那场,甚至我们当中有人想,如果那时我们手中恰好有水桶,又有满满一池塘水的话,那场空前的火灾可能就被我们变成水灾了。但最终我们什么恶作剧都没有做就各自回家睡觉了,我接着读《龚迪伯特》。说到这本书,我对序文中关于智慧是心灵的粉饰的描述——“但是大部分人不懂智慧,正如印第安人不了解火药一样”——不敢苟同。

第二天晚上,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我恰巧又经过起火的田地时,听到了一声低吟。我在黑暗中摸索着,看到一个认识的人,他是这个家族唯一的幸存者,他继承了这个家族的全部优缺点,也是唯一真正在意这场火灾的人。他趴在地上,眼睛望向地窖墙边,看着还冒烟的余烬喃喃自语。他整天都在很远的河边牧场干活,不过只要有时间他就会跑过来看看他祖居之地,这个伴他度过童年时光的地方。他从各个角度、方位观察地窖,甚至一直躺在地上,似乎在那些断壁残垣间有他记忆中的宝物。

房子已经不存在了,他就望着那些残壁。我的出现使他感受到了同情,因而缓解了他的痛苦。他在黑暗中指向一口盖好的井,谢天谢地,它没有葬身火海,他沿着墙摸向那口井,轻抚他父亲亲手制作的吊水架,让我确信那不是普通的装置,我摸了摸。以后我几乎每天漫步到这里都要触摸它一下,因为它承载了整个家族的历史。

另外,左边可以看到那口井和墙边盛开的丁香花丛,不过现在是一片开阔的空地了。钠丁和勒·格洛斯曾住在那里,不过他们已搬回林肯镇了。

比上述地方更远的森林里,在小路最接近湖的地方,曾经住着制陶工魏曼,他为乡亲们制作陶器,并将手艺代代相传。但是他们在物质上并不富裕,只能守着一小块田地勉强度日。镇长还常来收税,但常常无功而返,只能“捎带走一些不值钱的东西”做做样子。我看过他的账目,上面只是一些不名一文的东西。仲夏的一天,我正在锄地,一个人带着一堆陶器赶往市集,他在我的田边停下马,向我询问小魏曼的状况。很久以前,他曾在小魏曼那里买过一个陶轮,他想知道它的近况。我只在《圣经》中读到关于陶轮的论述,但从未亲眼目睹过,我们现在所用的陶器并不是完全从古代传下来那种,或者像某处长在树上的葫芦一样。听说在我的附近还有人从事这门制陶工艺,我感到很高兴。

在我之前,森林里的最后一个居民是爱尔兰人休·夸尔(他的名字有点拗口)。他曾住在魏曼的房子里,被人称为夸尔上校。据说他曾参加过滑铁卢战役,如果他现在还活着的话,我会让他把他参加过的战役复述一遍。在这里,他以挖沟为生。拿破仑被流放到了圣赫勒拿岛,夸尔则来到了这片森林。据我所知,他是一个悲剧性的人物。他是一个有风度的男子,像一个见过世面的人,说话文雅的程度超乎你的想象。他患有一种震颤性癫妄症,所以即使是在炎炎夏日,他也不得不穿上厚厚的大衣,脸也总呈现出胭脂色。我到森林没多久,他就死在布里斯特山脚的路上,所以我回忆起他来,不能把他作为一个邻居。朋友们都认为他的房子是“不祥之宅”,所以避而远之,但在它被拆除之前,我曾去过一次。

房子里面放着他破旧的衣服,就像他本人一样,悬挂在竖起的木板**。火炉上没有放着在泉边打水的破碗,而是搁着他的破烟斗。前者并不能作为他生命终结的象征,因为他曾对我坦言,尽管他对布里斯特的泉水向往已久,但并曾亲眼见过。另外,很多肮脏的纸牌全都散落在地板上,像方块、黑桃和红桃K等等。还有一只没被行政官抓走的黑母鸡,它像黑夜一般漆黑、寂静,连咯咯声都不发出来,默默地躺在隔壁的房间,似乎是在等待列那狐的到来。屋后隐约可见一个花园的痕迹,这里以前曾种下过什么东西,现在已是收获的季节了,但主人震颤症经常发作,所以从未整理过田地。园中满是苦艾和叫花草,果实沾满了我的衣服。屋后挂着一张土拨鼠的兽皮,许是他最后一次滑铁卢的战利品吧。可是他再也用不到温暖的帽子或手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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