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抬头：“这怎么使得！我不能白拿……”
说着就要掏银袋。
老头抬手拦住：“你要给钱，我就不给了。”
“可这书是您心血……”
“心血？”老头笑了，“我这一辈子，除了这几行批注，还有什么留得下？要是哪天有人拿它考上了，也算替我走完这条路。”
齐云深握着书，指节发白。
“您……为什么帮我？”
老头看着他，忽然问：“你刚才在书铺里说了一句‘格物致知’，是真心信这个？”
齐云深点头：“信。”
“那就行了。”老头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咱们读书人，最怕的不是穷，是不信。你不信了，书就成了废纸；你信了，哪怕烧了，灰也能种出芽来。”
他转身要走，又停下。
“八股取士是牢笼，可里头也有真东西。”他回头看着齐云深，“‘诚意正心’西个字，没写错。好好考，别像我，把命熬干了，也没换来一句公道话。”
齐云深猛地站起，抱书于胸，深深一揖到底。
等他抬头，老人己拄杖走出十步远，背影佝偻，脚步却不慢，拐进一条窄巷，转眼不见。
他站在原地，风卷起衣角，袖口补丁哗啦一抖。怀里旧书沉甸甸的，像揣着一块烧红的铁。
他翻开首页，一行小字跃入眼帘：
“知不可为而为之，亦君子乎？——戊子春，潦倒客题。”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忽然咧嘴笑了下。
然后合上书，紧紧夹在腋下，迈步往前走。
路过一家面摊，老板吆喝：“热汤面！两文一碗！”
他脚步没停。
走过一座石桥，几个孩童在岸边扔石子打水漂，笑声清脆。
他也没回头。
走到一处岔路口，左边通醉仙居，右边通城南书院。
他站在路口，左手按着书，右手插进袖中，默默数了数剩下的铜钱。
然后右脚一抬，踏上了通往书院的路。
风从背后吹来，掀起书页一角，露出内页一道朱批：
“天下之事，不在言，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