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忽然有人轻轻地道:“先生,你捡着一样贵重的东西吗?”
我看时,是一位穿西装的汉子,胁下夹了一个大皮包。我点点头道:“是的,我捡了一样东西。失主若说对了,当了公证人或者警察,我就把东西还他。”
说到这里,又进了二门藏衣室门口,李君迎上来道:“老张,怎么不带我进去?”他说时,在袋里掏出一方新制的白手绢只管擦脸上的汗。
我笑道:“我的怯兄,你……”
那西装人道:“呵!李秘书,你来了,二爷正让我找你呢。”
李君这才放出笑容,替我介绍着这是赖公馆的二爷跟前胡爷。我这才晓得他是一个听差,竟比我们阔多了。
胡听差笑道:“哈哈,都是自己人。我刚才听到张先生向茶房打招呼捡着东西,我就跟了来的。张先生捡着的东西,是不是很小的玩意儿?”
我道:“胡爷,对不起,我不能宣布是什么。不过,我可告诉一点消息,是很贵重的。要是不贵重,我也不必有这一番做作了。”
胡听差笑道:“那准对,好了,好了,可轻了我一场累。请你二位等一会儿。”说毕,也就走了。
不一会工夫,他由里面笑嘻嘻的出来,向我两人招着手道:“二爷请你二位进去说话。”
于是他在前引路,我们随后跟着,在食堂左角,一间小屋子里,见赖大元的二少爷、二小姐,和另外一对男女在吃大菜,屋子门口,还树起了一架四折绿绸屏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
赖二爷坐在大餐桌的上首,面对了屏风。我一进门,就先接近了他。他穿了一套紫呢西服,头发油刷得像乌缎子一样,只他那下阔上尖的窝窝头面孔,有点儿不衬。他左手拿叉,右手拿刀,正在切盘子里的牛排,却回转脸来,将刀尖指着我问了那听差道:“就是他捡着东西?”
我看他这种样子,先有三分不顺眼,就站在屏风角不作声。
胡听差道:“张先生,这是我们二爷。”
李君站在我的身后,也轻轻的叫了一声二爷、二小姐,不知不觉的微鞠了一个躬。
赖二爷又向我望了一望,问道:“你拾着了什么?”
我道:“二爷,对不起,我不能先说。”
左首坐的一个绿色西装少年,雪白的长方面孔,有些像某票友,挨了二小姐坐着。他点了头道:“对的,二爷,我们得先说出来。”赖二爷将叉子叉了一块牛排,塞到嘴里去咀嚼着,然后把叉子指着我道:“我丢了一个白金钻石戒指,戒指里面,刻了有KLK三个英文字母,你说对不对?”
我道:“不错,拾着一个钻石戒指。不过有没有三个英文字母,我还不知道,等我拿出来看。”于是在衣袋里把戒指掏出来,在灯光下照了一照,果然有那么三个字母。
赖二爷不等我说什么,在衣袋里掏出一只绿绸锦盒来,放在桌子上,笑道:“你看看是这盒子装的?”
我拿起盒子来,掀开盒子盖,里面蓝绒里子有个凹的印子,把戒指放下去,恰好相合。因道:“对了,赖先生,这戒指是你的,你拿去罢。你是体面人,我信得过你,不用另找人来证明了。”我把盒子递在他手上,转身就要走。赖二爷站起身来,将刀子点了我道:“你说,你要多少报酬?实对你说,我这戒指只值三千块钱,不算什么。不过,我是送这位高小姐的。”说着,向在座的一位红衣女郎点头笑了一笑。接着道:“寻回来了,完了我一个心愿,我很高兴,愿意谢你一下。”
我道:“东西是赖先生的,交给赖先生就算完了,我不要报酬。”
赖二爷指着胡听差道:“你把他拉着,我这就……”说时,放下刀叉,在衣袋里取出支票簿和自来水笔,就站在桌角边弯腰开了一张英文支票,撕下来交给胡听差道:“你给他,这是一千块钱的支票。今天的日期,明天银行一开门,他就可以去拿。”
我道:“赖先生,你不用客气。假使我要图你一千块钱,我拿这戒指去换了,不更会多得一些钱吗?”
赖二爷伸手搔了几搔头发,向我周身看看,沉吟着道:“看你这样子,光景也不会好。”
那个穿红衣服的女郎微笑道:“他不要钱,你应当明白他的用意。”
赖二爷点点头道:“是了是了。”
将一个食指点了我道:“你姓什么?干什么的?进过学校没有?”
我看他这样子,自觉头发缝里有点出火。
二小姐大概是多喝了一点酒,脸红红的,斜靠了那个像票友的男子坐着,微斜了眼道:“二哥,你这点马虎劲儿太像爸爸。刚才小胡不是说了,他姓张,也在部里当个小办事员吗?”
赖二爷呵了一声。见胡听差手上还拿了那张一千元的支票,因道:“那么,那一千块钱你去兑了罢。江苏王鸿记裁缝和高小姐作的几件衣服,都很好。七百块钱,算衣料手工。另外三百块钱赏给那个作衣服的伙计算酒钱。”
胡听差答应了一声是。
赖二爷道:“呵!李秘书怎么来了?”
李君向前一步,哈了一哈腰儿。
二小姐笑道:“二哥,你看,你什么事这样神魂颠倒的?你不是叫他来一路到高小姐家里吊嗓子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