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天光未明。
李德智推开车帘，靴底踩上丹凤门石阶。
昨夜渗进门缝的血迹早己干涸，他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身后——董艺海的马车帘角微动，刘秋宁的药箱被随从抱在胸前，三人之间无一语交流，却都放慢了脚步。
宫门守卫验过腰牌，放行。
含元殿前，百官列队等候。风从阙楼间穿过，吹动朝服衣角。李德智站定位置，目光落在前方石砖上一道裂痕。那是昨日箭矢钉入屏风时震出的痕迹，尚未清理。
董艺海低声道：“今日之赏，非福兆，乃试刀石。”
李德智冷笑：“谁若争先，便是出头鸟。”
刘秋宁只说了两个字：“勿言。”
三人垂手而立，如寻常朝臣一般静候宣召。
卯时二刻，钟鼓齐鸣。
内侍捧诏而出，声音清亮：“左骁卫将军李守德，平乱有功，晋爵武安郡开国县公，食邑五百户，赐田三十顷，宅邸一所。”
百官侧目。
这爵位不低，但食邑数目远少于同期旧勋贵。有人低声议论：“五百户？当年一个节度副使都有六百。”
李德智面不改色，上前谢恩，接下金册。
“中书舍人董延，临危不乱，执掌机要文书无误，擢升中书侍郎，参知政事，加勋一级。”
众人又是一惊。中书侍郎位列宰辅之阶，虽非实相，却己握中枢之权。董艺海缓步出列，行礼受命，神色平静，唯有袖中手指微微一蜷。
“太医署医正刘清平，救驾及时，用药得当，加银青光禄大夫散阶，赐锦缎百匹、黄金十斤，另赐御前常备药匣一副。”
无实职晋升，仅虚衔厚赏。人群中有轻笑传出：“医官终究是医官。”
刘秋宁低头应诺，接过黄帛与礼单，未发一语。
礼毕退班，众臣鱼贯而出。
廊下阴凉，两名小吏迎面相遇。一个是李德智亲信校尉，另一个是董艺海新收门生。
校尉冷声道：“五百户？够分几顿饭？”
门生回敬：“你家将军靠的是蛮力，我家大人凭的是章奏。功劳不同，赏自然不同。”
“蛮力？没有我们死守玄武门，你们连笔都拿不稳！”
“可若无我师封锁中书流程，你们连调兵令都见不到！”
两人越说越急，肩头相撞，几乎动手。
刘秋宁随员见状欲劝，却被另一旁老吏讥讽：“你们也配谈功？医官不过是陛下顺手赏的摆设。”
话音未落，李德智猛然转身。
“谁允你喧哗！”他一声断喝，震得廊柱微颤。
那校尉立刻跪地，头不敢抬。
李德智当着众人面厉声道：“闭嘴！滚回去闭门思过三日，俸禄扣半！”
无人敢应。
他又看向董艺海方向。对方只是轻轻摇头，示意门生退下，并未多言。
刘秋宁抚了抚袖口，依旧沉默。待人群散去些许，他才靠近二人，声音压得极低：“昨夜箭上有血，今日舌上有刃。我们己被放在砧板上，何必自己割肉？”
董艺海点头：“说得对。他们想看我们争。”
李德智盯着远处宫墙：“可我不争，别人就会替我争。”
巳时初，紫宸殿偏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