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力士不会亲自出面。但这些街头巷尾的耳目，从来都是他的手段。
他提笔想写一封信，地址是李德智军中驿馆。可笔尖悬在纸上，迟迟落不下字。
写了，就是把对方拖进漩涡。不写，又怕消息断绝。
最终，他把纸揉成一团，扔进烛火。
火苗跳了一下，映在他脸上。
第三天早朝，他又换了路线回家。这次走东巷，穿夹道，绕了半个坊才进府门。
可刚进门，就看见院角那棵老槐树下，站着个卖蜜糕的小贩。
昨天不在那儿。
他站在廊下看了片刻，转身进了书房。
桌上有今日送来的文书。其中一封来自御史台，是他前日提交的副件：《纠劾监军滥权事》。
上面盖了印，批了“准查”二字。
这意味着鱼承恩的好日子到头了。以后他再想绕过兵部首奏，就得先过御史这一关。
董艺海把文书放下，倒了杯茶。
热气往上飘，他没喝。
他知道，自己正在做一件危险的事。压下密报，罗织罪名，操控朝议。每一步都在试探皇帝的底线。
可他也清楚，李隆基到现在都没动他。
为什么？
因为他还可用。
太平公主死了，边关打了胜仗，朝中需要一个能办事的人。而他董艺海，正好能把事情办得干净利落。
但干净的背后，总有眼睛盯着。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雨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起来，檐下滴水，一滴一滴砸在青石板上。
街上那几个摊贩还在。
卖萝卜的蹲在屋檐下避雨，手里抱着筐，头低着，像睡着了。
可董艺海知道，那人耳朵一首竖着。
他忽然想起昨夜做的梦。梦见自己站在戏台上唱《长生殿》，唱到“七月七日长生殿”那一句时，台下空无一人。
只有李隆基坐在最前排，静静看着他，不鼓掌，也不走。
他醒过来时，窗外也是这样的雨声。
他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块铜牌，是中书令的通行符。以前是侍郎，用的是青木牌。现在升了，换成黄铜，刻着双龙纹。
权力是真的。
但他也开始怀疑，这权力是不是早就被人画好了圈。
他把铜牌放回柜中，吹熄了灯。
黑暗里，他听见雨声中夹着一声轻响。
是街角那个卖蜜糕的人，在敲自己的竹筐。
三短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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