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杜知遥还记得,祝子星到来的那年冬天,城中下了一场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雪。
大雪初霁,他在院子里和佣人打雪仗,正玩得不亦乐乎,忽然听见书房传来一阵巨大的声响,爸爸的玉镇纸摔在了地上。
当他慌慌张张地跑上楼去时,便看到杜佑晖原本意气风发地脸上满是泪痕,而落在他脚边的,是已经摔得七零八落的电话机。
杜知遥最后一次见妈妈是在医院的太平间里,杜太太的脸苍白得仿似一张纸,一吹就破,那时只有十岁的杜知遥尚且懵懂,看到这样的妈妈,既难过,又害怕,哇地一声哭出来,渐渐地,越哭越伤心,到最后哭累了,便靠在佣人的怀中睡着了。
杜佑晖看着儿子,不由悲从中来,声音也变得哽咽,却仍强撑着对身旁的警察说:“让我见见那个孩子。”
杜佑晖是在警察局的走廊里见到祝子星的,当时她浑身是血,还有数不清的皮外伤,见到杜佑晖,是满脸防备,直到负责跟她的女警告诉她,这是去世的那位太太的丈夫时,祝子星的脸上陡然间露出了害怕的表情,整个人也跟着往后一缩。
好在杜佑晖没有想要继续靠近的意思,他只是悲伤地站在那里,站了很久,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最后才清了清嗓子,压抑住情绪,尽量平静地说:“我想要收养你,你愿意跟我们一起回家吗?”
杜佑晖又指了指一旁在佣人怀中哭得睡着的杜知遥,补充道:“他会是你的弟弟,我们会是一家人。”
其实直到两年后,当杜知遥十二岁时,杜佑晖才慢慢将这段往事完完整整地向他解释清楚,原来当初杜太太独自去山区里做慈善,回来时半路车子抛锚,为了赶在约定的时间内回来陪儿子去游乐场,杜太太临时上了一辆返程的巴士。但因为那段时间连续大雪,车子打滑,没过多久,整辆车便翻出了护栏。
大雪持续地下,仿佛永远不会停歇一般,直到七天后,搜救队才能顺利进山,展开搜救。
祝子星是那场车祸的唯一幸存者,而她能够活下来,靠的是杜知遥母亲的鲜血。她将手指划破,喂她血喝,才能让祝子星奄奄一息的生命得以延续。
杜太太心善,杜佑晖更是尊重妻子的选择,非但将“害死妻子的仇人”带回家抚养,还让杜知遥叫她姐姐。
那时候杜知遥虽满心难过,却仍记得爸爸的嘱咐,尽管仍流着眼泪,仍鼓起勇气向这个陌生的姐姐伸出友好的手。
因为是孤女,祝子星过去常年辗转于亲戚家,吃了上顿没下顿,所以虽生得漂亮,却实在是瘦。所幸杜家人待她如亲生,不过四五年时间,整个人便仿佛脱胎换骨般,变得明艳照人,每天都有男生排队给她递情书。
那时杜知遥满了十四岁,算是进入青春期,整个人性格大变,刻薄又别扭,见了那群小男生,每每没有好脸色,连带也会嘲讽祝子星:“就知道招蜂引蝶!”
祝子星托着腮帮笑,揶揄他:“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没想到杜知遥反倒变得一本正经,“你是我姐。”
“嗤,”祝子星白他一眼,“知道我是你姐还这么刻薄。”
杜知遥撇嘴,像是心事被识破般,气急败坏地跳起来:“那我不管了总可以吧!”
他气呼呼地扭头就走,丝毫没有留意到祝子星脸上那一抹狡黠的笑,以及,那笑容散去后的浅浅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