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柴桑城，张昭别院。
夜色如墨，月光如银，这座古朴雅致的庄园此刻显得格外静谧。
院内的偏厅，几盏青铜灯盏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映照出几名文士凝重的面容。
他们各自端坐在草席上，沉默不语，唯有灯芯偶尔爆出的轻微噼啪声，打破了这沉寂的氛围。
而这几人正是先前在太守府议事堂内与周瑜争论的文士。
此刻，他们又重新聚集在了一起，脸上的神情比之前更加难看，仿佛心头压着一块巨石，难以喘息。
“当啷——”
一名年轻文士手中的书简不慎碰翻了案上漆盏，琥珀色的茶汤顺着错银铜案蜿蜒流淌。
这位便是以辩才著称的广陵名士，秦松，秦文表。先前在太守府反驳周瑜的人便是他了。其人在历史上可称之为“带投二哥”。
他此刻也顾不得衣襟染污，看着主位上的张昭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中带着焦虑：“张公，可知主公这是何意？”
张昭身为东吴重臣，如今己年过五旬，鬓角上染了些许霜白，纵是他以沉稳著称，此刻却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但他身为淮泗一派的领袖，却只能保持着从容不迫的姿态，其目光一一扫过在座诸人：会稽虞翻正襟危坐如松，彭城严畯指节叩击着玉带钩，广陵陈端则盯着滴漏若有所思……
“文表稍安。”
张昭嗓音如古井无波，微微摇头，放下手中的竹简，缓缓道：“主公心中所思，昭亦不知。自伯符将军早逝，主公之城府越发深沉，吾等难测其心矣。如今日之所见，主公心中应是难以决断，不然早依公瑾之言矣。”
“张公所言甚是。”一名青衫文士立即附和道：“主公心中尚有迟疑，吾等明日还需劝谏一番。”
“不错！”
另一名灰袍文士闻言后，也跟着附和道：“明日主公召见刘备使者，若是被其说服，吾等这几日岂不是白费功夫？”
“子正与曼才所言甚是，吾等切莫让那刘备得逞。”
一名马脸文士大声赞同道：“秉听闻刘备使臣乃南阳诸葛亮也，是子瑜之弟也。其年岁不过二十有七，号‘卧龙’，自比管仲、乐毅，妄称用之可安天下，又受刘备三顾礼遇。依秉之见，此人实乃一狂生也，比之祢衡不遑多让。吾等明日需让其知难而退。”
听罢，秦松更是忍不住笑道：“哈哈，德枢此言切莫被那诸葛子瑜得知，不然尔苦矣！”
“哼！秉此言皆出自公心，不怕他诸葛瑾能奈吾何。”马脸文士不屑地哼了一声，脸上满是不以为然的神色。
其余人闻得此言后，都不由得失笑起来。
随即，席间忽有酒樽轻叩之声。
只见马脸文士仰颈饮尽盏中残酒，喉结滚动间发出冷笑：“诸葛瑾纵是主公近臣，难道能堵天下悠悠之口？”
话音未落，张昭忽以三指叩响案面，随即又把手轻轻一压，待堂中窃笑渐歇，方才沉声说道：“诸公，昭还有一事相问。”
众人神色一凛，纷纷郑重起来，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张昭。
“张公！”
秦松率先开口道：“但讲无妨。”
张昭目光灼灼，缓缓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似在审视每个人的神情。片刻后，他才开口问道：“诸公，可知那诸葛亮随同鲁子敬来柴桑时，被水匪袭击之事否？”
此言一出，满室烛火似也凝滞。
“唔？竟有此事？”
“水匪？如此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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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听闻。”
“是否是昨日之事？”
众人的表情各不相同，或惊或疑，或思或虑，皆被张昭尽收眼底。他心中清楚，自己虽为淮泗一派首领，但人心隔肚皮，这群人中或多或少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正是昨日堂议之时，鲁子敬遣人前来报信。不过，主公当时避退吾等，昭亦是今晨才得知此事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