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是个没写入正史的故事,做不得准,但今天庄晋特意送这瓶酒给她,童岸知道,他别有用意。
好在庄晋喜欢开门见山:“我相信你一定听过这瓶酒的故事,我初听这个故事时,也曾想,那位少女下决心写那封信时,一定非常痛苦吧,但她做了正确的决定,才没让自己承受过的痛苦变得毫无价值。我想说的,你一定知道。”
这是他“捡到”她以来,说话最多的一次。
童岸哽咽地吸了吸鼻子,郑重地朝他点头:“我会好好考虑的,不辜负你和陆庄主的心意。”
是啊,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痛苦值得沉湎。
世界上任何一种痛苦,都有它存在的价值。
正因为曾发生过的一切令她痛苦,她才更应该让这种痛苦变得有价值。
庄晋微微一愣,笑了:“祝福你,Lucile,希望在未来的某个秋天,我能喝到你酿出来的新酒。”
一个月后,童岸终于出院了。
离开绍兴回法国之前,她拜托陆子昂送她去了一趟墓园。
没有脸面回家,她只好偷偷四处托人打听,爸爸究竟葬在了哪里。
初冬的凤凰山青翠依然。
四季的概念在城市中逐年模糊,但关于爸爸的记忆,却永远那么清晰。
童岸伸手摸了摸簇新的石碑:“爸,我回来了。”
无人回应,只有萧瑟的风在墓园中盘旋。
童岸将脸贴紧冰冷的石碑:“爸爸,你是不是直到最后……都在责怪我呢?如果我说,女儿不是故意的,你会像以前我每一次犯错那样,原谅我吗?”
说到这儿,童岸狠狠抽了抽鼻子,生怕眼泪流出来:“算了,爸爸,我想过了,你还是不要原谅我好了……我这种不孝的女儿,不值得你的原谅。”
“可是,”她使劲揉了揉自己不受控制泛红的眼眶,“爸爸,请你一定要相信我,如果我知道,就算拼了命,也一定会赶回来见你的。”
“爸爸,童童真的真的很想你,特别想……”
童岸安静地抱着那尊墓碑跪了很久很久。
陆子昂在不远处望着她的背影,几次想要靠近,都忍了下来。
等到她起身,他才缓缓走过去:“走吧。”
“好。”
下山的一路,童岸与他并肩沉默地走着。
他们的距离那样近,事实上,只要他想,就能轻松搂住她的肩。
她会拒绝吗?未必。
他明白,这是她一生中最脆弱无助的时候,也是他能得到她的最好的机会了。
但他放弃了。
陆子昂还记得,许多年前,他第一次见她。二大的校园,风里还浮动着青草的鲜腥,她穿着一条多瑙河般的蓝色长裙,一路朝教室狂奔,飞扬的唇角难掩青春的笑意。
他被那个灿烂的笑容击中,从此将她长记于心。
对他而言,此时趁虚而入,无异于对他这份情意的亵渎,更是对她的贬低。
和得到她相比,他更想要她像曾经那样恣意地笑着,一直笑着。
永远永远不要流泪。
抵达唐婉的“诊所”,司机帮童岸把行李搬下了车。
面对眼前这个怎么看怎么像咖啡店的地方,童岸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这真是诊所?
她忐忑地推开了玻璃门。
一个二十岁左右顶着一头栗色卷毛的男生热情地迎了上来,要替她拿行李:“童童姐,我等你好久了!”
童岸吓了一跳,几乎没有人这么叫过她:“要不你……还是叫我童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