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看客见花魁望向这边,皆有些诧异,还以为是在瞧自己,纷纷议论:“看见没,花魁居然在看这边。”
“是我这边才对吧。”
有些官位显赫的出行时皆有旁人陪同,一个下人听了立即拍自家大人的马屁,“以我所见定是瞥见我家大人的风姿。”话语间旁边一位中年官员男子也捋着胡须笑了笑。
沈逾抬起头,内心有些讶异却没有表露在脸上,世间有此琴技者少见,因此能遇到熟人也确实不超乎所料,从前在魔界时只见过对方以琴作武器时的样子,如此正常的弹奏也是第一次听见,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对方的琴意竟如此纯净,想来其初学时所传授之人也定然不一般。
紫衣花魁挽着绫罗长绢,只是几个转腕便继续着刚刚精妙的舞蹈。
正当所有人沉浸其中时,他自然地转了个圈,滑步至一处红色的长帘处,在看不见的地方一手抓起,尔后向众人震惊的目光中踩上栏杆跃然而下,借着荡出的长帘腾空而出,优雅的身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周身环绕的长绢随着动作飘荡,就这么宛如落入凡尘的仙子般在半空由着惯性绕着圈下落。
每过一处,楼上的侍女便会随之洒下红色花瓣,一时间整个酒楼内部宛若置身于花雨之中,一些离得近的看客伸手去接花瓣,刚落入手心便能闻到沁人心脾的花香,不由得陶醉其中。而花魁,不,现在可以叫他赤霄诺了,半空中,唯独一双妩媚的狐狸眼依旧眼明艳动人,眼波流转间,将发髻里别的那朵彼岸花摘了下来,先是向前掷出,尔后自己也抓着长帘顺着方向一同“飞”去。
众人的目光跟随其中,只见三楼看台一位面生的白衣公子拔剑接过,顷刻之间那花魁的信物便稳稳落于剑尖,还未收势完毕,信物的主人便顺着长帘摆动的方向飞来,随即落于剑主怀中,二者在走廊上足足转了三圈,尔后齐齐倒入身后的厢房内。
一时间议论声不绝于耳,有懊恼有生气,都在猜测三楼那位来路不明的公子哥是何德何能,竟能被天虞楼的花魁相中搂去,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确实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沈逾方才担心剑锋伤了对方,因此专门卸了五分力气才将其“安插”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尚未收势的流光剑啪嗒一声甩了出去,稳稳插入墙中。吓得隔壁厢房还在嚼舌根的客人立即嘘了声,不敢高语,以为是自己的醋话让那位得了奖的幸运儿听见了,有意报复自己。
“唔——”赤霄诺闷哼一声,从四楼下落的冲击力属实是有些大,好在有沈逾这个人肉垫子缓冲,此时二人相距不过唇齿之间,他趴在沈逾身上,感受到这个平日里冷冰冰的竟也有如此热烈的心跳,不禁有些失笑。
和表面的妩媚妖冶不同,他笑起来时,就像不掺有任何杂质的净水一样透明纯洁,未曾染上一丝尘垢,纤长浓密的睫毛,像蒲扇般随着眼角动作弯曲成好看的弧度。
而现在,沈逾额间那通体灵气旺盛的璞玉就在自己眼前,他真是想此时此刻就叼了离去,化作己用。
“我如今是该叫你赤霄诺,还是其他名字才好?”
沈逾冷不丁地问出这样一句话,赤霄诺笑着的表情瞬间僵硬,瞪大着眼睛惊讶地望着他,回答道:“你发现了?”
问完这句话后,沈逾终于意识到二人紧贴的身子实在有些不合规矩,起身将他拂去一旁,尔后关上厢房门,将外面的嘈杂声与屋内隔绝。
“解释一下吧。”他说。
彼时赤霄诺还屈膝瘫坐在地上,紫罗兰的连襟长裙在金色绸带下掐出细腰的轮廓,而跳舞时用以披在身上的绫罗长绢绕着周围一圈铺满,发丝也由于刚刚的动作有些凌乱,颇有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他向上抬起头,对着沈逾缓缓解释道:
“如你所见的不同,其实我原是七尾狐身,多年前因为一场意外伤去了一条尾巴,因此也失了大半记忆……”
他说话的语气极为真切,即使是最尖酸刻薄的人来了也挑不出毛病,沈逾快走两步蹲下身去,抬起他一只手腕仔细把脉瞧了瞧,片刻后便皱起了眉头。
果真脉象紊乱,按照这种伤情判断,估计原先法力已剩不过五成。
“所以……”
见对方还特地过来给自己把脉,赤霄诺莞尔一笑,随即将另一只没有把脉的手也覆了上去,双手握住沈逾的手,将其覆于胸口处,真心道:“我真不是故意要唬你,我确确实实是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名字是我现编的。”
沈逾把手抽了回去,没想到竟有这种缘由在其中,根据之前对方的种种行迹,仔细思考后便稍加分析,给出了自己的判断:“所以你之所以想要我的幽魄玉,就是想尽快恢复法力找回记忆吗?”
没想到对方竟如此上道,不用自己解释便从头分析到尾,赤霄诺立即点了点头。
“不行。”沈逾顿了顿,继续道:“至少在现在,不能把它交给你。”
幽魄玉里关押着三千恶魂,若是没有净化完毕便交于他人,势必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知晓此事没了可能,自己又断然争不过玄玉仙尊,赤霄诺垂头丧气的暗自神伤起来。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了过来,沈逾问他是否需要帮助先扶起来,见有了台阶下,赤霄诺也丝毫不谦虚,趁机唉声叹气道:“哎,方才摔的好疼,法力也寻不回了,力气也没有了,能扶我上床榻歇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