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浪大,价更高,
为了酸橙,冲呀——”
跑调得太狠,惊飞一群海鸟,鸟影掠过小艇,像黑线缝在蓝布上。
海面平静,像有人把蓝绸子熨平了铺到天际。
可塞尔知道,它随时会起皱。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指节因常年握绳而粗,掌心却干净,没沾桐油。
他悄悄把手指浸到海水里,让盐渗进甲缝,熟悉的感觉顺着皮肤爬上来,像老朋友拍肩。
离船越远,他越安静,仿佛把声音留在柜格里忘了带。
船长侧头看他,目光像量尺,默默记下他睫毛上抖动的金点,没说话,只把手边的草帽扣到塞尔头上。
帽檐大,直接遮到塞尔鼻梁,世界瞬间暗了一度。
塞尔抬手扶帽,指尖碰到帽檐内侧的绣字
——『灰燕号·不掉头』
线头已磨起毛,像被无数次摩挲。
他把帽檐往下压,盖住半张脸,也盖住自己微微翘起的嘴角。
小艇在晨光里左扭右摆,像一条刚醒的鱼,伸个懒腰,才继续往前游。
码头渐近。
先是味道:烟火、铁锈、生石灰、烤面包,混成一股比海风更复杂的鼻息。
再是声音:铁链砸甲板、车轮碾青石、小贩拉长嗓子——
“酸橙,新到的酸橙——不甜不要钱!”
最后是颜色:
褐帆、白帆、红帆,像被随意打翻的颜料盘;
灰燕号的小灰影,在这一片斑斓里显得单薄,却倔倔地贴在水面,像一块不肯被染色的旧布。
小艇靠上栈桥,洛比先把缆绳抛上去,再回头冲塞尔挤眼:
“陆地不会动,但你可能会晃,抓牢。”
塞尔点头,手却先抓住缆绳,绳纤维磨进掌心,熟悉的疼,比甲板更可靠。
他起身,左脚踩到艇边,右脚却迟疑——
像怕踩碎什么,又像怕自己被碎。
船长在后,伸手托他肘,掌心温度透过布衣渗进来:
“慢点,地又不会跑。”
声音低,带着笑,却也让塞尔耳根微热。
他吸一口气,把重量往前送——
脚底触到木板栈桥,桥板立刻回赠他一阵细微的、陌生的颤。
没有浪,却在晃。
他膝盖软了一下,肩膀撞进船长怀里,像撞上一块被太阳晒暖的岩。
船长没嘲笑,只顺势把他扶正,手从他肘滑到腕,再滑到掌心,把缆绳末端塞进他指缝:
“先系好自己,再系世界。”
塞尔低头,默默把绳在手腕绕一圈,打结——死结,和鞋带一样。
再抬头时,栈桥已静止,像被他绑住了。
他呼出一口长气,雾一样散在晨光里。
第一步,迈得小心,像在冰面试厚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