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步,稍快,却踩到一颗小石子,脚心生疼,他皱眉,把疼咽下去。
第三步,习惯追上来,肩背挺直,步伐稳了,像把海浪折进骨头里,随身携带。
洛比在旁观望了一会,放下心来,把艇系好,跳上桩子,像只守窝的鸥:“你俩逛,我留守,顺便补桨漆。”
船长扔给他半包饼干:“别偷吃存货,回来要你原数报账。”
洛比敬礼,手指沾漆,在额头留一道白爪印——算答应了。
船长走在塞尔前半步,背影像一柄收起的帆,随时可展开。
他们穿过栈桥,穿过吆喝与车辙,穿过阳光投下的菱形光斑。
塞尔影子被拉得老长,像一条不肯上船的狗,拖在身后。
他回头,看见影子尽头是灰蓝色的小艇,洛比正在挥手,嘴巴一张一合,声音被风撕碎,只剩口型:
“早——回——”
塞尔点头,点给自己看,也点给影子。
再转身,他把影子踩进脚底,跟着船长,走进人潮。
人潮推着他,像暗流,他却不再晃。
码头尽头,一道石拱门隔开海与镇。
门楣上刻着褪色的港名,被盐雾啃得只剩半边“曦”字,像被谁咬了一口的月亮。
塞尔跟在船长后半步,脚尖踩到石面,凉意顺着靴底爬上来——靴是旧的,底磨得薄,能感觉到石缝里的凹凸。
他把重心往前挪,像悄悄把海浪留在门外。
一进门,声音像浪头打来:
“新网——结实的网——”
“钉子按磅卖,零头送!”
“热面包,烫手!”
塞尔耳朵被震得轻颤,他抬手揉了揉,没揉掉,却把草帽檐碰歪。
阳光从棚顶缝隙漏下,一道一道,像斜着放的梯子。
他走在梯子里,影子被切成几段,又自己拼回去。
船长步子熟,左拐右绕,像在家里穿过帆索。
他先停在一辆板车前,车主是个红脸大汉,围裙上全是铁屑。
“给你老价,还是三磅钉子,多一两算饶头。”
船长笑,眼角褶子挤成一把扇子:“饶头不要,给我换半两软钉,孩子鞋跟老开。”
说着回头指塞尔。
塞尔被点名,愣一下,才低头看自己的左脚——靴跟果然又裂了口,像在打哈欠。
他慢半拍地把脚往后藏,藏到一半,想起地在陆地上,不会晃,便停住,让哈欠继续打。
红脸大汉乐了,从铁盒里抓几枚软钉,扔进船长掌心:“送你,下次还找我。”
船长道谢,转头把软钉塞给塞尔:“回去你自己敲,鞋匠贵。”
塞尔攥住钉子,掌心被钉帽压出小坑,疼,却踏实。
再往前走,空气忽然酸起来。
一排木桶摆成小山,桶里绿黄果子滚来滚去,像一群不守规矩的小太阳。
“酸橙——新到的酸橙——”
卖橙的是个老妇,头戴蓝纱巾,声音却脆得像少女。
船长熟门熟路,从怀里掏出小布袋,口一松,铜币哗啦啦滚进老妇掌心。
“老规矩,一桶给我装整,另一桶拣软的榨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