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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用论[1]

一、赘语

此书之作,专以解决宇宙论中之体用问题。宇宙实体,简称体。实体变动,遂成宇宙万象,是为实体之功用,简称用。此中宇宙万象一词,为物质和精神种种现象之通称。体用之义,创发于《变经》。参看《原儒》《原内圣篇》。《易经》,古称《变经》,以其阐明变化之道故。晚周群儒及诸子无不继承大易,深究体用。《易经》亦称《大易》。大概儒家未甚离孔子本旨。亦未能不离也,此不及详。诸子百家著作当甚宏富,其于体用问题有无专论,今无从考。司马谈言“六艺经传以千万数”,据此而推,诸子皆大学派,其书决不少,而皆亡灭。王船山痛恨秦人毁学。惟道家有《老庄》残篇可寻。老庄言道,道即实体之名。犹未有真见。略举其谬:老言混成,归本虚无,其大谬一也。参看《原儒》《原内圣篇》。老庄皆以为道是超越乎万物之上。万物一词,包含天地与人在内。《天下篇》称老与关尹皆主之以太一。太一者,绝对义,即指道而称之也。老虽反对天帝,而以道为绝对,为万物之主,则近于变相的天帝。庄子曰:“若有真宰,而特不得其朕耳。”若有二字,虽故作疑词,而其实意与老氏不殊。倘真知体用不二,则道即是万物之自身,何至有太一、真宰在万物之上乎?此其大谬二也。明乎体用不二,则一粒沙子的自身便是大道昭著。沙子乃至大无外,而况人乎?庄子叹人之小,良不悟此。道家偏向虚静中去领会道,此与大易从刚健与变动的功用上指点,令人于此悟实体者,便极端相反。故老氏以柔弱为用,虽忿嫉统治阶层,而不敢为天下先,不肯革命。此其大谬三也。道家之宇宙论,于体用确未彻了。庄子散见之精微语殊不少,而其持论之大体确未妥。庄子才大,于道犹不无少许隔在。

晚周诸子略可考者,惟道家。《墨子》书虽大半亡失,而由《天志》之论窥之,可知其于宇宙论不相干也。惟惠子书全亡,可惜耳。

有问余者曰:“公之书以体用不二立宗,然只说实体变动而成功用,却未说明实体是何等性质。”余答之曰:实体变动而成功用,只有就功用上领会实体的性质。汝今应知,功用有精神质力等性质,此即是实体的性质。何以故,实体是功用的自身故。譬如众沤有湿润与流动等性质,此即是大海水的性质,以大海水是众沤的自身故。汝若欲离开功用而别求实体的性质,此种迷误便如欲离开众沤而别求大海水的性质。将无所得。功用以外无有实体,向何处求实体的性质?譬如众沤以外无有大海水,向何处问大海水的性质?不获已,而任想象,则将如般若家说实相寂灭,大有诸师说真如无生、无造、如如不动而已。汝若彻悟体用不二,当信离用便无体可说。倘复狐疑,当给汝三十棒。禅师激发人,辄以棒击之。

此书实依据旧撰《新唯识论》而改作。《新唯识论》简称《新论》。《新论》有两本,一、文言本,写于病中,极简略。二、语体文本,值国难,写于流亡中。此书既成,《新论》两本俱毁弃,无保存之必要。余年将见恶,始向学。《论语》曰:“年四十而见恶焉,其终也已。”读书与用思,久坐不起以为常,夜少睡眠,遂至神经衰弱过度,遗精病甚厉。四十至五十二岁长期中,每日禁说话。话至十句左右即遗精。后乃屏书册,省思虑。五十三四,遗精之患渐灭轻。直至六十五,始全无此患。平生不敢著书,偶有小册,皆随便为之。《新论》语体本草于流亡中,太不精检。前所以印存者,则以体用不二之根本义存于其间耳。今得成此小册,故《新论》宜废。余之学宗主《易经》以体用不二立宗。就用上而言,心主动以开物。此乾坤大义也,与佛氏唯识之论根本无相近处。《新论》不须存。

此书《佛法》上、下两章,衡论大乘学,于空宗尤详。余平生之学,本从大乘入手。清季义和团事变后,中国文化崩溃之几兆已至,余深有感。少时参加革命,自度非事功才,遂欲专研中国哲学思想。汉学、宋学两途,余皆不契。求之六经,则当时弗能辨窜乱、屏传注,竟妄诋六经为拥护帝制之书。余乃趋向佛法一路,直从大乘有宗唯识论入手,未几舍有宗,深研大乘空宗,投契甚深。久之,又不敢以观空之学为归宿,后乃返求诸己,忽有悟于《大易》。而体用之义,上考之《变经》益无疑,余自是知所归矣。归宗孔子。然余之思想,确受空有二宗启发之益。倘不由二宗入手,将不知自用思,何从悟入《变经》乎?此书于佛法较详,所以自明来历耳。吾学之所从来与经历,曰来历。

《大般若》观空,《大般若经》,空宗所宗之根本经典也。甚深复甚深,空得彻底。《大易》观有,甚深复甚深,有极其妙。《易》有《观卦》及《大有卦》。《观卦》言观生,生生不竭,所以为大有。空有二种观,乃是人类智慧发展到最高度,能综观、深观宇宙人生,才有空或有之两种认识耳。人生殉没于小己的种种私欲中,如蚕作茧自缚,和蛛造纲自锢。欲其认识到宇宙人生本来空,此事谈何容易?世有小知,闻空而谤佛,多见其不知量也。不自知其分量。空,并非由主观幻想。陶诗云:“人生本幻化,毕竟归空无。”余相信个别的物,至大如天地,终当坏灭耳。就个体上说空,佛氏一毫不妄语。

或有问言:“承认宇宙人生是实有,此乃世间常识所同然。哲学家之宇宙观,亦皆根据常识。然则《大易》观有,固与哲学不异乎?”答曰:否、否、不然。汝若于此不辨,不独侮圣言,正恐断绝慧眼。圣人所观之有,乃宇宙人生天然本有之真际。圣人直观合于全体大用,全体谓宇宙实体,大用谓实体变成大用。万物本来皆与宇宙同体同用,唯圣人能与体用亲合耳。视天地万物为一己,忧患与同,而无小己之迷执。“坦****”与大化周流。“坦****”见《论语》。哲学所明之有,鲜不为世间颠倒所执之有,可与圣学并论乎?

此书自注,似嫌过繁。然与其失之简,宁可失之繁。《姚江学案》中有“即体即用,即用即体”二语。向见聪明人皆自以为易解。吾知其必不解,因诘之曰:体用二名,随处通用。此处说体用,以何名体,以何名用?上语两即、下语两即,是重叠言之欤,抑上下各有意义欤?其人哑然不能答。北大昔有一高材生,曾见余谈禅家作用见性,称引禅语甚多。余诘之曰:何谓作用,何谓性?云何于作用见性?此子惶然。余教学年久,深知学子习气。余承先圣之业而演之,不敢不尽心。世不乏好学深思之士,当不怪老夫好烦琐也。

有谓长注宜置正文以外,毋隔断文气。余未采纳者,读书不求义解,只玩文气,则与不读等耳。

……

夏历丁酉初冬公元一九五七年十一月二十日熊十力识于申江观海楼。

丙申秋,起草《体用论》一书。旧患血管硬化、心脏病皆触发,又感脑空,中医云血亏之故。友人劝停止写作。余感其意,答以《万物》一首:

万物皆舍故,吾生何久住。志业半不就,天地留亏虚。亏虚复何为,岂不待后人。后顾亦茫茫,嗟尔独自伤。待之以无待,悠悠任天常。噫予犹御风,伊芒我亦芒。

附注:志业半不就早年有志乎仁为己任,忽忽遂衰,心所欲述作者,皆不获执笔。天地留亏虚古志云:“天下满西北,地不满东南。”按吾国西北多高山蔽天。天失其高明,即亏虚也。东南濒海,患卑湿,是地之亏虚也。天常天者,自然义。常,谓理则。噫予犹御风庄子称列子“御风而行”,言其待风,即未能无待也。庄子云:“人之生也,固若是芒乎?”芒,惑也。予衰矣,未能演易,期待来贤。如列子之御风,是伊芒而我亦芒也。人生固有不容己于芒者乎?

二、明变

古代印度佛家把一切心的现象和物的现象,都称名曰行。行字含义有二:第一,迁流义;第二,相状义。彼以为心和物的现象是时时刻刻在迁变与流行的长途中,故者方灭,新者即起,谓之迁变。故灭新生,相续无绝,因说流行。不是凝然坚住的东西,所以说迁流义。然而心和物虽是迁流不住,而亦有相状诈现,譬如电光一闪一闪诈现赤色相,所以说相状义。物的相状,是可感知。心的相状,不可以感官接,而可内自觉察。因为心和物具有上述两义,故都名为行。这个命名甚谛,我亦采用之。

佛家对于一切行的看法,盖本诸其超生的人生态度。超生谓超脱生死,犹云出世。见《慈恩传》。彼乃于一切行而观无常。观者,明照精察等义。无者,无有。常者,恒常。观一切行,皆无有恒常。申言之,于一切物行观是无常,于一切心行观是无常,故说诸行无常。唯作此种观法,方于一切行无所染着,得超脱生死海。此佛氏本旨也。佛氏说世间是一个生死大海。人生沦溺于其中,可悲也。所以佛家说无常,即对于诸行有呵毁的意思。本论谈变,明示一切行都无自体。此与佛说诸行无常旨趣似相通,而实有天渊悬隔在。佛说一切行无常,意存呵毁。本论则以一切行只在刹那刹那、生灭灭生、活活跃跃、绵绵不断的变化中。绵绵者,相续貌。刹那刹那皆前灭后生,不中断故。依据此种宇宙观,人生只有精进向上,其于诸行无可呵毁,亦无所染着。此其根柢与出世法全不相似也。生灭灭生者,言一切行都是于每一刹那方生即灭、方灭即生也。

如上所说,心物诸行都无自体,宇宙唯是变化密移、变化二字,以后省言变。新新而起、故故不留,岂不奇哉?今有两大问题待解答者:一、有能变否?二、如何成功此变?先谈第一问题。余以为,宇宙实体不妨假说为能变。云何知有实体?以万变不是从无中生有故。犹如众沤,非无大海水可得起故。众沤以比喻万变,大海水以比喻实体。无能生有,理定不成故。吃紧。且世间计无,约分二种:曰别计无;曰总计无。总计无者,如计太虚空空洞洞,是谓之无。为此计者,乃大迷妄,不足据也。大虚含容万有,故有相不异于虚,虚相不异于有,元无二相可分。相者,相状。二相谓虚与有。而世俗妄计有一大空无之境,字以太虚。非甚迷妄,孰信之哉?故总计无,全无是处。别计无者,谓于一一事理,或时计为无。如我避寇入川,平日所有的书,现在一本也未带着。我每欲看某书却不可得,此时便说某书是无。又如古今学者所说许多道理,吾人对于某种道理自加思考却信不及,便谓某种道理是无。凡此等计,都属于别计无。颇有人说,别计无并不是果无。如某书不在手边,犹不能谓之无,此书或在另一地方是有。又如某种道理,某甲信不及,便说是无,或由某甲智力短浅,不见此理,然而此理确不是无。这种说法,我认为是偏见。如某书纵在他处是有,而克就我手边说,确实是无。又如以道理论,固有许多人因不明道理而妄计为无,却也有许多道理竟是古今愚妄之瞽说,而实际确无此理。如昔者贫民以服事剥削者为当然,在今日则公认为无是理。此种例子正不胜举。所以总计无,是有其所谓无,未可斥以无据。唯总计无,即以为有所谓太虚,本来空洞无物。而从无生有之幻想,每原于此。是乃妄情虚构,不得无辨。从来持虚无论者约分两派:曰极端派;曰非极端派。非极端派者,一方面依据常识,不否认宇宙万象为实有,但未能透悟本体,而妄计有生于无。魏晋玄学之徒,多属于此派。其说盖自老子启之也。张横渠以太虚名天,气化依之起,亦有生于无之论。极端派者,不独违反正理,亦且大胆去违反常识。其不承认宇宙万象是实有,即违反常识,更不承认有本体,即违反正理。此派之说,无体即无用。其见地虽迷谬,而持论很一贯。此等思想,中国一向无人倡导。在印度古时有主张一切都空的空见外道,佛家经籍力斥破之,不稍宽纵,甚至说宁可怀我见,如须弥山大,不可持空见而自高慢。人皆知佛氏千言万语都是破除我见,而对空见外道却如此说法,可见佛氏以空见为邪迷至极,故嫉之严也。总之,宇宙全是真实弥满,恒久不息。学者不可堕虚无而兴戏论。

还有许多哲学家承认宇宙万物是客观存在,但不肯承认有实体,甚至厌闻本体论。实体与本体二名,虽有一字不同,而其义则一也。本者,言其本来有故,亦即是万物的自身。实者,言其真真实实。此与印度古代无因论者,同为浅见。余以为宇宙有真源,万有非忽然而起。譬如临大海岸,谛观众沤,故故不留,新新而起。应知一一沤相,各各皆以大海水为其真源。尼父川之上叹,睹逝水而识真常。神悟天启,非上圣其能若是哉?如只承认宇宙万象为实在,而不承认有本体,便如孩儿临海岸,只认众沤为实有,而不知由大海水变作一一沤。此在孩儿固不足怪,成年人而持此见,非愚痴之极乎?智者穷神知化,取譬斯近;凡愚长迷不悟,可悲也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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