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允许,白鹭捧着一小摞呈文进入鸣翠的“办公室”,放在她桌案上。
“校长,太女殿下既已颁下明谕,令我等着意休沐,大人自履新以来,无一日闲暇,实在辛劳,也该借此机会好生歇歇了。”
鸣翠活动了一下脖子,笑笑,“无妨,莫要挂心。你这些时日奔走劳累,也不必在此守着我了,既逢休期,便去松散几日吧。”
白鹭叹了口气,站在桌旁,一边翻阅呈文一边念叨。这些呈文她已经整理过一遍,准备再挑些重点来给鸣翠讲讲,让鸣翠的眼睛能休息休息。
“罢了,下官哪里有什么劳累,既无家事缠身,不如留在学校为大人略尽绵薄之力。如今朝廷里多少眼睛盯着咱们和殿下,咱们啊,也唯有戮力建功,方不负殿下殷殷厚望,不授宵小之辈以口实,不给殿下徒增烦扰。”
鸣翠拍了拍白鹭的手,“朝堂之上众目所视,除此之外,莘莘学子,济济师者,乃至四方怀瑾握瑜的女子,更是目光灼灼,寄望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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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支司衙署里,郦阡陌正在烛光下核算报表。
“哎哟!我的小姐!郦大人!您行行好,且歇一歇吧!”
“您瞧瞧,您才上任多久,这番成绩,叫多少人眼珠子都掉出来了!咱们郦大人的才干,谁不赞一句天纵奇才?”
“何必理会那些红眼小人说的酸话!咱们大人是凭真本事得的太女殿下青眼,这份荣耀,他们八辈子也求不来!就叫他们羡慕去!”
“好小姐,郦大人,您就当是可怜可怜薄身,快些安歇吧!瞧瞧这十指春葱,都磨出茧子了。若是累坏了身子,夫人和老爷怪罪下来,薄身可如何担待得起!”
郦阡陌抬头看了一眼打小陪自己长大的女侍,空出一只手来轻轻捏了捏对方的脸颊,又回过头看账册,“哪里就称得上体弱了?我倒觉得,自入度支司以来,但觉心神畅快,精神焕发,连身子骨都硬朗了许多。”
“我又怎算什么天才。别人赞誉无关紧要,要紧的是不负太女殿下知遇之恩,让那些旁观者无从指摘。”
“好了,最后一刻钟。时辰一到保准跟你回府。放心,有你家大人护着你,若真有过罚,我替你挡着,断不教你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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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长街与另一条主道的十字路口,栾之炆终于应同僚之约,在此处酒楼的小聚会上露面了,看到他来,大家纷纷起身或阴阳怪气或真诚地恭维起来。
栾之炆坦然坐下。
酒过三巡,他身边的一位男官揽上他的肩膀,嬉皮笑脸地开口:“栾兄啊,说来真是…老哥你正该建功立业、大展宏图的岁数,被送到公主府那地方厮混。亏得咱们太女殿下手段通天,老哥你才总算挣回些体面,兄弟们见着哥哥出人头地了也跟着快活。”
“这眼瞅着冷灶就要烧成热灶,怎料半路杀出个风行舟?区区一介女流,还是个白身,之前屁功劳没有,也敢来打哥哥这儿分一杯羹?彼时封赏,给她的尽是实打实的权柄脸面!老哥你得的呢?听着品阶不俗,可明眼人都知道,那是俩虚衔,顶什么用?弟兄们听着都心寒,难道就真让她踩到哥哥头上去?”
栾之炆目光微冷,口里笑了几声,“诸位弟兄这番为我抱不平,哥哥我在这里谢过你们的抬爱了。只是,依弟兄们所言,莫非是瞧不上哥哥我这顶虚衔纱帽?”
场面似乎冷却了一点,座中有几人面色微变,反应快的赶忙笑着打起哈哈,其他人也跟着奉承起来。
见栾之炆除了迷之微笑没别的反应,众人又安静下来。栾之炆却在这时候又朗笑几声,“看来弟兄们还是看得起哥哥这个虚衔的。”
栾之炆抬臂搂住身边那位刚才开口的男官,笑容更加灿烂,“那既然诸位对风将军的实权心有芥蒂,大可以到太女殿下面前,凭功绩或实力这等真本事一较高下。”
“殿下求贤若渴,麾下各职能者得之,只要弟兄们能赢过风将军,必可以取而代之。若谁羞于开口,现在告诉哥哥我,我即刻修书一封,替兄弟传达这份雄心,必不教诸位的‘一腔热血’无处挥洒,惊世之才无端埋没。”栾之炆刻意咬重“雄”字。此番言语,自“雄心”二字起,语势加重几分,声音也略微拔高。
其余人纷纷拦他,表示栾之炆这番好意大家就心领了,迅速转移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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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酒楼里,另一个阁子内,几个学生围坐在一起喝茶聊天。气氛温馨,闲谈之余,有些赞叹声,时而也有带着些激动的期许之言响起,不时又夹杂两句低声的苦恼,也不乏学业上的请教。
一个学生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默下来,失神片刻,缓缓转头,目光失焦,眼眶中蓄起些湿润,似在对谁传达说不出口的千言万语,又似在眺望远方。
“同学们,你们说,如今这海晏河清的太平景象,晏惊梧、渡影,还有那年其他的老师、同窗、医士、将士、百姓,以及过往的先辈英魂,”
“在天上,可曾望见?”
“若他们今日仍在,想必……也定能同我们一般,安稳度日,施展抱负,说说笑笑,共享这人间烟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