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青溪县城还裹着料峭寒意，巷弄里的青苔沾着晨露，踩上去滑溜溜的。林熙背着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校服领口扣得严严实实，垂着头快步走过拐角，生怕被巷口嗑瓜子的街坊们评头论足——在这座巴掌大的封建小城里，“规矩”是刻在骨子里的，女孩就该端庄、文静，像她这样成绩拔尖的乖乖女，更是被街坊们当作“别人家的孩子”，连笑都要收着几分。
“喂！前面那个书呆子，等一下！”
清脆又带着点痞气的声音划破巷弄的宁静，林熙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她认得这声音，是陈曦——县中出了名的小太妹，留着利落的短发，校服总是敞开着，露出里面花里胡哨的T恤，逃课、打架是家常便饭，连教导主任都要让她三分。林熙的爸妈反复叮嘱过，离陈曦远一点，“那丫头心思不正，会带坏你”。
可手腕突然被一股温热的力量攥住，力道不算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韧劲。林熙被迫停下脚步，转身时撞进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陈曦斜倚着斑驳的砖墙，嘴角勾着漫不经心的笑，阳光透过巷口的老槐树，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竟有种野性的好看。
“跑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陈曦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林熙手腕细腻的皮肤，目光落在她紧扣的领口上，眼底闪过一丝玩味，“这么乖？热不热啊？”
林熙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熟透的樱桃，她想抽回手，却被陈曦攥得更紧了些。“我……我要去上课，要迟到了。”她的声音细若蚊蚋，不敢直视陈曦的眼睛，只能盯着她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裤膝盖处的破洞。
“急什么？”陈曦松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包装花哨的糖果，塞进林熙手心，“给你的，橘子味的，甜得很。”
林熙捏着那颗温热的糖果，指尖微微颤抖。这是她第一次收到陌生人的礼物，还是来自陈曦这样“声名狼藉”的人。她想说“不要”，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小声的“谢谢”。
陈曦笑得更灿烂了，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我叫陈曦，晨曦的曦。你呢？”
“林熙……森林的林，熙熙攘攘的熙。”
“林熙，”陈曦轻轻念着她的名字，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名字真好听，像春天的风。”
那天之后，陈曦就像闯入林熙平静生活的一颗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她会在林熙放学的路上等她，有时是塞给她一颗糖，有时是分享一包辣条，有时只是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地陪她走过那条漫长的巷弄。林熙一开始很抗拒，可陈曦的热情像夏日的阳光，炽热又直白，让她无从躲避。
她发现，陈曦并不是街坊们口中那种坏女孩。陈曦会帮老太太拎菜，会给流浪猫喂食，会在她被调皮男生欺负时，像护崽的小兽一样冲上去保护她。陈曦的叛逆，更像是对这座小县城压抑氛围的反抗——她不喜欢被束缚，不喜欢长辈们用“女孩子该怎么样”来定义她。
四月，洋槐树开了花，整个县城都弥漫着清甜的香气。陈曦拉着林熙逃课，去了城外的小河边。河水清澈见底，倒映着蓝天白云和两人并肩的身影。林熙坐在草地上，抱着膝盖，看着陈曦在河边打水漂，看着她肆意地笑，看着阳光洒在她身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林熙，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陈曦突然停下动作，走到她身边坐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
林熙愣了愣，摇了摇头：“我爸妈希望我考上重点大学，然后回来找一份稳定的工作，结婚生子……”这是她从小被灌输的人生轨迹，她从未想过反抗。
“结婚生子？”陈曦嗤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嘲讽，“嫁给一个不认识的男人，生一堆孩子，一辈子被困在这座小城里，像你妈那样，像巷口那些老太太那样？”
林熙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从未听过这样的话。爸妈总说这是女孩子最好的归宿，可陈曦的话，却让她心里升起一丝莫名的恐慌，还有一丝隐秘的渴望——渴望像陈曦一样，活得自由自在。
“那你想怎么样？”林熙小声问道。
陈曦转过头，深深地看着她，眼睛亮得像星星：“我想走出去，去大城市，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想做自己想做的事，爱自己想爱的人，不管别人怎么说。”
林熙的脸颊又红了，她能感觉到陈曦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带着一种她不懂的炽热。她慌忙低下头，却看到陈曦的手慢慢伸了过来，轻轻拂去她脸颊上的一片槐花瓣。指尖的触感温热而柔软，像电流一样窜过她的全身，让她浑身发麻。
“林熙，”陈曦的声音低沉了许多，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林熙的心脏猛地一跳，像要跳出胸腔。她抬起头，撞进陈曦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映着自己的身影，还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认真和温柔。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是觉得脸颊烫得厉害，心跳快得让她喘不过气。
陈曦没有逼她，只是笑了笑，重新躺回草地上，看着天空：“没关系，你慢慢想。我可以等。”
那天的风很温柔，槐花香很甜，林熙躺在陈曦身边，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心里像揣了一只小兔子，怦怦直跳。她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只知道和陈曦在一起的时候，她很开心，很自在，这是她从未有过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