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这副身子,多亏了苏医女悉心调理。”太后当着我的面夸赞道,“比太医院那些老御医强上不少。”
我笑着附和:“这都是母后洪福齐天。”
太后看了眼侍立在侧的苏沅,忽然提议:“哀家想着,苏医女医术如此精湛,仅在太医院做个医女实在可惜。不如给她个正式名分,封个女官如何?”
我心中一动。太后这是要特意提拔苏沅?
“母后觉得授予什么职位较为合适?”
“就封个正五品司药吧,掌管宫中所有药材事宜。”太后淡淡道,“皇后意下如何?”
正五品女官,品阶不低,而且执掌药材大权,是个实实在在的要职。太后这个安排,究竟意欲何为?
“但凭母后定夺。”我恭敬回应。
苏沅闻言立即跪地谢恩:“民女谢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恩典。”
她始终低垂着头,让我无从看清她此刻的神情。
苏沅受封当日,我在凤仪宫设下小宴,只邀请了李妃、张昭仪等几位交好的妃嫔。
李妃因身体不适,稍坐片刻便先行告退。张昭仪则与苏沅相谈甚欢,二人探讨医理,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味。
“苏司药年纪虽轻,医术却如此精湛,实在难得。”张昭仪由衷赞叹。
苏沅谦逊一笑:“张昭仪过奖了。昭仪的针灸之术才真是出神入化,民女望尘莫及。”
我望着她们交谈甚欢的模样,忽然想起张昭仪同样精通医理。若是她能与苏沅携手,或许真能查明先皇后逝世的真相。
宴席散后,我特意将张昭仪留了下来。
“妹妹觉得苏沅此人如何?”
张昭仪沉吟片刻,谨慎答道:“医术高明,心思缜密,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只是。。。”
“只是什么?”我追问道。
“臣妾总觉得,她身上有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气度。”张昭仪微微蹙眉,“仿佛经历过许多世事沧桑。”历经过大事的人,内心往往沉淀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沧桑与坚韧。
我一时默然,无言以对。她的确经历了太多风雨——表姐含冤离世,曾经显赫的家族一夕败落,而她孤身一人踏入深宫,背负着血海深仇,步步为营,只为寻求一个公道……
“娘娘,”张昭仪将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谨慎与肃然,“臣妾近日查到一些关于先皇后当年小产的旧事线索。”
我心中蓦地一紧,面上仍竭力维持镇定:“你说。”
“据太医院脉案记载,先皇后小产是因误食了活血之物。但臣妾暗中翻检当年进奉的方药,发现其中有一味药……用得极其蹊跷。”
“什么药?”
“红花。”张昭仪声音愈发低沉,“用量极微,寻常太医根本难以察觉。可若是日积月累地服下,便是再强健的胎象,也终究难保。”
又是长期下毒……这与之前李妃所中蛊毒的手法如出一辙,阴损而隐蔽。
“可知是何人下手?”
张昭仪摇头轻叹:“时隔已久,痕迹难寻。但臣妾怀疑……太医院中有人插手此事。”
太医院……若真如此,那幕后之人的势力,早已无声渗入宫闱各处,其手段与野心,着实令人心惊。
那一夜,我屏退左右,独自在庭中踱步。春夜的桃花开得正盛,风起时落英缤纷,瓣瓣飘洒,宛如一场温柔而寂寥的粉雪。
我伸手,一片花瓣轻轻落在掌心。凉而软,仿佛某种无声的叹息。忽然间,先皇后信中的一句话浮上心头:“若有一天我不在了,望还有人能记得真实的我。”
真实的她,究竟是什么模样?是宫人口中骄纵善妒、不容人的中宫之主?还是苏沅记忆中那个明媚鲜妍、心慈善良的少女?
或许都是她,又或许——哪一个都不是。
深宫如戏台,每个人都在扮演角色,面具之下藏起悲喜与真心。真正的模样,或许连自己都已渐渐模糊。
就像这桃花,看起来娇柔不胜风雨,却年复一年在春寒中绽放,无声而倔强。
而我所要做的,便是在算计与阴谋之中,守住自己内心一点澄明。既入深宫,便不必活成别人眼中的模样。
无论前路是暗涌还是荆棘,总要活出自己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