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晓听着雨声辗转到后半夜,才被一阵模糊的开门声惊醒。是吴梅回来了。
浴室的水声紧接着响起,哗啦啦的,像不间断的瀑布,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她缩在被子里,后颈的汗毛莫名竖起——平时吴梅洗澡从不会超过十分钟,利落得像上了发条。可今天,那水声竟持续了近一个小时,仿佛要把什么东西彻底冲刷干净。
直到天快亮时,水声才终于停了。
第二天,吴晓是被阳光晃醒的。她猛地坐起身,看了眼床头的闹钟——九点整。
今天闹钟没响吗?吴晓的心脏骤然一紧。
真是太稀奇了,吴梅生活极其自律,简直就像机器一样雷打不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五点二十起床。
结果吴梅今天睡到了九点才起来。
而且昨天吴晓明明记得吴梅洗了澡,可她今天却没洗衣服,那些衣服也不翼而飞。
吴梅头发乱糟糟地贴在额角,眼下是浓重的青黑,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
吴晓盯着她,喉头发紧,终究还是没问。
化妆间里,脂粉的香气似乎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若有若无的、像铁锈般的味道。吴晓坐在镜前,指尖刚触到眉笔,就忍不住走神——昨晚身后的目光、母亲反常的洗澡声、消失的衣服……无数碎片在脑子里乱撞。
直到笔尖戳到眼皮,她才猛地回神。
视线往下移,化妆台的角落,压着一封浅灰色的信封。
是顾辉的字迹。
“昨天你怎么了?跑得飞快,喊了你好几声都没回头。”信上的字迹有些潦草,“本来想昨晚把信放你桌上,可戏院居然锁门了——之前从来都不锁的。只好今早六点偷偷溜进去放。”
吴晓打开信,里面是顾辉的情书,字里行间满是希望与她在一起的心意。
其实吴晓对顾辉是有些好感的,但她知道吴梅不会同意,自己也不可能抛弃母亲。
不过顾辉的话却让她起了疑心:昨天晚上戏院的大门为什么锁了?之前从来没有过这个惯例。
吴晓觉得今天的吴梅也很奇怪,总是魂不守舍的,现在更是不见踪影。以前她上台,吴梅可是从头盯到尾。
这时,后台传来演员的窃窃私语,像蚊子一样钻进耳朵:“李老二今天怎么没来?平时天不亮就来扫地了。”
连李老二也没来?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舞台的锣鼓声已经响了第三遍,催命似的。可吴晓坐在化妆镜前,只觉得浑身发冷——母亲的反常、消失的衣物、锁门的戏院、失踪的李老二,这些线索像一条条冰冷的蛇,缠上她的脖颈,越收越紧。
吴晓被学徒推了一把,才踉跄着踏上后台的台阶。踩在熟悉的木板上,却像踩在棉花里,虚浮得发慌。
“该你了,吴老板!”班主在侧幕压低声音喊,眼神里带着催促。
吴晓点头,抬手理了理水袖,指尖却抖得厉害。那股若有若无的铁锈味,不知怎的竟跟着她飘到了舞台口,混着台下观众的喧闹,变得格外刺鼻。
她深吸一口气,迈步出场。
聚光灯“唰”地打在身上,刺眼得让她眯了眯眼。台下黑压压的人头晃动,掌声雷动,可她一张脸都看不清,只觉得那些目光像无数根针,扎得她浑身发疼。
胡琴声起,是她唱了千百遍的《霸王别姬》。可开口的瞬间,她的声音竟劈了岔,像被风吹断的弦。
台下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吴晓心头一紧,慌忙调整气息,重新开口。可脑子里的疑团像走马灯一样转个不停——吴梅空洞的眼神、消失的衣服、锁门的戏院、失踪的李老二……还有顾辉信里的话,像魔咒一样在耳边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