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接近尾声,树木更加葱茏翠绿,繁华都市的一角,竟有一点乡村的蝉鸣,它们不管身在何处,只管演奏着自己的乐曲。
周六周日是忙时,周一才是我的休息日,我把露营的桌子和椅子搬出了庭院,铺上纯白华夫格的桌布,云南的玫瑰花茶浸在透明的玻璃壶上,在热水的温润下又重新张开了大朵的花瓣。
绿树红花,一人一茶,有种装模作样的岁月静好。
快到中午时分,莎莎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她看了一眼已经有点冷的茶杯说:“怎么?工作室要倒闭了?没人来了?”
我在稿纸上把最后一个句号收完,说:“周一是公司最忙的时候,你怎么有时间过来,莫不要倒闭的是你们吧?”
她不雅地嗟了一口,玲珑曲线的身子从窄窄的椅子间隙挤进坐下。
“刚好路过又快到饭点顺便过来陪你吃饭,怎么样,有感动到吗?”
“感动,感动得胃口大开。”
我把几张十六开的方格稿纸递给她:“刚写完的,帮我看看,我进去拿开水,这壶茶冷了。”
开始写这个故事,其实是因为莎莎的要求。
那天她转投资款的时候,突然用一种蹲墙角听八卦的贱兮兮表情说:“作为合伙人,虽然我什么都不管,但是嘛,如果有一些很变态很奇特的故事,你一定要跟我分享。这也算是投资人的福利,怎么样?”
心理咨询师的工作操守第一条就是要求保密原则。
我在职业操守和金钱之间考虑了5秒,没什么骨气地答应了。
当透明的茶壶被放进了一朵新的玫瑰花,滚烫的开水让本已干枯的花朵慢慢绽放,花香的味道和雾气弥漫升起时,她已经看完了。
脸上露出一些迷惑和一言难尽的表情:“这怎么有点不像聂菁的故事?”
我狡猾地一笑:“作为一名合格的咨询师,你觉得我会把来访者的真实信息透露出来吗?我会把来访者的信息全部更改,姓名,年龄,性别,样貌甚至经历,能改都全部更改,保证他阿妈看了都不认得。”
她把稿子卷成一个圆筒,作势要敲我:“你这是赤裸裸的诈骗,太假了吧。”
“不要太在乎真假,好看就可以了,真中有假,假中有真,假亦真时真亦假,真亦假时假亦真。”我一边躲开一边说。
“而且不单他们是假的,我也是假的。”
莎莎奇怪地瞪着我。
“一旦下笔,我就不再是我,我只是服务于这个故事的符号,可能现实中我并不会离婚,可能还会生1~2个娃,可能我每天都像一个怨妇,骂孩子怨丈夫,在自己的剧情里无知无觉完成此生的剧本直到终老谢幕。”
莎莎打了个寒战:“听起来好可怕。”
我不太认真地笑:“所以基于以上的自我推测,与其这样压抑地过一生,那么我连婚姻都不会进入,冷眼旁观世情,孤独终身到老,你会喜欢哪一个版本?”
莎莎瞪了我半晌,突然从地上拾起一朵花,甩手朝我扔了过来,道:“满纸荒唐言。”
缺了一瓣的残花以高低抛物线方式撞到我胸前,然后弹到桌子的玻璃壶旁边。
“一把荒诞泪。”
我露出真心的笑容。
“在我的小说里,只有你才是真实的。”
莎莎露出惊讶的神色:“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金主,我怎敢把你乱写?”
“去你的!”莎莎笑了。
“话说你好像一直也不相信聂菁真的见了鬼。”
“我还是认为这是她的心结引发的幻觉,这世上哪里真的会有鬼,相信科学吧。”我很专家式地回答。
只不过,人有时候总会被自己啪啪打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