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淮舟的心猛地一沉，她已经能预感到接下来的血腥。
“后来清算开始了，为了活命，她们带着我逃了出来，我们一路被追杀。”她手中的小刀无意识地在果肉上划出一道深痕，“经过一片污染区时，被追兵围住。”
“她们把我用屏蔽毯裹住，藏进一个隐蔽的废弃管道深处。”江璐的声音有了一丝细微的颤抖，“我听见外面的打斗声，不知过了多久，恢复了安静，但是再也没人抱我出去。”
聂淮舟不禁想象，一个十二岁的女孩，躲在黑暗的管道里，听着父母被杀，那是怎样一种绝望。
“后来，我就在外面流浪，废墟，荒野，哪里能活就去哪里。直到快要饿死，在一个靠近磐石基地的废墟堆里，被林薇长官捡到。”
她终于削完了那个坑坑洼洼的苹果，递给了聂淮舟。抬起眼，墨色的眼眸恢复平静：“所以，最初看到你倒在废墟里的样子……”她没有说下去，但聂淮舟明白了。
那不仅仅是看到一个幸存者，更是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在绝望中挣扎的幼小的自己。
聂淮舟接过那颗卖相不佳的苹果，心里堵得难受。她张了张嘴，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发现任何语言在这样沉重的过往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轻轻握住江璐放在床边的手，江璐的手很凉，指节分明，带着常年握枪的薄茧。
江璐微微僵了一下，但没有抽回手。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清冷的面容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病房外走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赵昀扬愤怒的声音：“欺人太甚！我们拼命带回来的数据，他们凭什么张口就要？当初求援的时候不见人影，现在倒是闻着味儿就来了！”
聂淮舟和江璐神色一凛。
总部来人的消息，她们隐约知道，但听赵昀扬这语气，情况似乎比想象的更糟。
磐石基地，会议室。
林薇坐在主位，身旁是秦慕遥。基地一众高层分坐两侧。而她们的对面，是三位身着天穹总部深蓝色制服，神情带着几分倨傲的访客。
为首的是一位看起来四十岁左右，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子，他胸前佩戴着代表总部基地的胸针。
“林薇长官，久仰大名。”中年男子推了推眼镜，语气客气却透着居高临下，“我是天穹总部特使，陈明远。此次前来，主要是听闻磐石基地近期成功处理了七号与四号裂隙危机。”
他开门见山，毫不掩饰来意：“总部对磐石基地在裂隙方面取得的突破性进展高度重视。尤其是关于‘污染核心’、‘能量循环’等研究，这些数据对于人类最终解决污染危机，具有不可估量的价值。因此，总部希望，能够获得这两次任务的完整数据备份，以便集中最顶尖的科研力量进行深度研判，早日找到应对裂隙的普适性方案。”
话说得冠冕堂皇，但在场所有磐石基地的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对方无非是仗着总部的名义，空手套白狼。当初磐石基地周边裂隙异动频频，求援信息发往总部却石沉大海，而相邻的赤漠也对磐石虎视眈眈，暗中蚕食边境资源点，总部也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见磐石似乎找到了对付裂隙的方法，立刻就派人来索要成果。
白佳成忍不住冷哼一声：“陈特使，总部既然知道数据宝贵，也该知道我们为了这些数据付出了什么代价。我们的精锐战力，几乎被打残，存活的异能者至今仍在医疗中心治疗。总部一句话就想把数据拿走，是不是太轻松了？”
陈明远面色不变，态度傲慢：“白部长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请相信，总部的分析能力和资源是磐石基地无法比拟的。数据在总部手中，能发挥出更大的价值。”
陈明远看着白佳成铁青的脸色，笑了笑：“各基地自治，自负盈亏，同时也有义务向总部共享关乎人类存亡的关键技术信息，这是《幸存者宪章》的基本原则。总部得到这两次裂隙任务的完整数据备份，将进行更深入的分析，最终研究成果将惠及所有幸存者基地。”
林薇脸上笑容不变，指尖轻轻点着桌面：“陈特使，磐石基地作为人类幸存者共同体的一员，自然愿意为对抗裂隙危机、寻求未来生路贡献力量。”
她话锋一转，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沉重：“只是，为了这些数据，我们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这些数据，是我们的战士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所以，在共享数据的同时，磐石基地也迫切需要总部实质性的支持，帮助我们恢复元气，我们也能更好地履行作为前线堡垒的职责。”
白佳成适时地补充：“我们需要高效异能稳定剂生产工艺，最新型的火炮设计图，还有，至少五十个标准单位的防御矩阵存储器。另外，近期周边某些基地的小动作不断，严重干扰了我们应对裂隙的精力，总部应该出面协调一下，维持基本的战略平衡。”
陈明远噎了噎：“总部肩负着延续人类文明火种的重任，资源调配需从全局考量。不过，鉴于磐石现状，总部会在资源方面予以考虑。此外……”
他挑起眉头，看向林薇：“总部对贵基地那位能净化裂隙污染核心的特殊异能者极为关注。这种能力潜力巨大，或许隐藏着对抗污染的关键信息。总部研究院希望能邀请她前往天穹，接受最全面、最顶尖的检测与培养。这对于全人类的未来，意义非凡。”
会议室内，空气仿佛凝固了。
白佳成额头青筋暴起，拳头紧攥咯咯作响。
林薇缓缓抬起头，收起笑容：“陈特使，对抗污染，磐石义不容辞。数据共享，自然可以。但是，关于这位异能者，情况比较特殊，我们绝对不会放手。”
林薇不等对方回应，说道：“首先，她的异能极不稳定，能量通道布满裂痕，每一次动用都伴随巨大风险。长途跋涉与环境剧变，极可能导致其异能失控乃至陨落。我想，这绝非总部乐见。”
“其次，她是寒冰小队不可或缺的核心成员。她的异能与小队战术深度绑定，这支队伍可是我们目前为数不多的精锐了。”
陈明远微微皱眉，并不死心：“是否前往总部，或许也该尊重一下当事人的意愿？毕竟，总部的资源和研究环境是最顶尖的。也许她本人，会愿意为了更大的可能性，承担一定的风险呢？”
林薇闻言，轻轻叹了口气：“陈特使，并非我独断专行。只是眼下磐石基地，人手严重不足，带走她，等于废掉了我们基地目前唯一能有效应对裂隙的力量。若在此期间，再有裂隙异动，磐石失守，恐怕……会对整个人类防线造成难以估量的冲击。”
林薇微微前倾，真诚地看着陈明远：“总部肩负着延续人类文明的重任，目光着眼于全局。而磐石基地，是钉在裂隙活动最频繁区域的一颗钉子。我们稳住，才能为总部、为其他基地的研究争取时间。这位异能者的能力，只有在磐石，在寒冰小队这支为她量身打造的队伍里，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价值。她的基本信息，我们愿意向总部开放，我们也诚邀总部异能专家常驻磐石，与我们共同研究。但人，必须留在磐石。这不仅是为了她个人的安危，为了磐石的存续，更是为了我们脚下这片共同的土地。”
陈明远心中暗骂几句，他深知，今天想要把人带走，是绝无可能了。
他推了推眼镜，压下心中的不快，知道再纠缠下去也无益，反而显得总部咄咄逼人。能拿到关键数据，已是此行最低限度的收获。
“既然林长官如此坚持，且基地现状确实艰难，那此事就暂且搁置。”陈明远最终选择了妥协，“希望贵基地能尽快稳定局势。那么，关于数据共享与之前提到的资源支持细节，我们可以开始具体商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