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三年期满,孝期已过,礼部便将此事又抬了出来。
按照往常的规矩,新帝登基第一回都得亲自进场开弓,先祖与先皇皆是如此。
但奈何新帝年岁尚轻,且又一向不擅骑射,前世为了能让元子崇在一众朝臣的面前稳住形象,不被人诟病,裴砚苏还特意找人训练了他许久,这才勉强糊弄过去。
直到今日礼部提起此事,新帝才想起问裴砚苏怎么办。
裴砚苏想了想,说:“那就照常办吧。军营里多得是骑射俱佳的将军,微臣给陛下寻个训练的老师来,陛下跟着学习几日即可。”
总归也不是什么难事,没必要再像前世那般时时刻刻的记挂着,还要他操心新帝的训练进度。
劳心劳力的事,裴砚苏以后再也不想做了。
“是,那便都听老师的安排。”
桌案前摆了整整一摞的折子,元子崇都还没批注,裴砚苏不打算跟他再多闲谈,免得过几日摄政王弹劾的话又传到他耳朵里,说是因为他督促不及,才使得新帝疏于朝政。
裴砚苏正打算拱手离开,新帝忽然往桌案边走去,从那一摞奏折上拿起一个册子来,再恭恭敬敬地奉到裴砚苏面前。
他说道:“对了,前些时日老师给学生布置的作业,学生都已经完成了,老师可要检查一下?”
元子崇微微扬起一张脸,看向裴砚苏的眼神里满是期待,他瘦小的肩膀难得挺起站直,就像一个完成任务等待讨赏的孩子。
元子崇登基三年,直到今日也不过才十六岁。
对于那一众追随过先皇的老臣和稳固朝中百年的世家来说,他确实还是个孩子。
“老师,我这些课业都是完全按照老师的意思去做的,我还让福顺也看了,保证不会让老师失望的。”
面对少年青涩的期待,裴砚苏本该高高兴兴的接过,然后仔细看一遍,再夸赞一番新帝的聪慧,夸他功课做的好。
前世的裴砚苏确实也是这么做的。
他将新帝的事情看得比自己的性命安危还要重要,一心一意的扶持对方,却不想最后竟养出个白眼狼来。
如今的他,也不想再耗费时间和精力在一个要害他的人身上,即便这人如今还没开始害他。
裴砚苏只瞥了一眼那一本厚厚的册子,没伸手接,反倒是清了清嗓子,说道:
“不必了,陛下如今是天子,应该勤勉于朝政,那些课业对陛下来说不再是必须进程,也没有学习的必要了。”
元子崇期待的眼神在裴砚苏冷淡的话音里渐渐落寞下来,他不敢相信老师会对他说这些话,以往老师对他都事必躬亲的,如今却说没有必要了。
但元子崇很快敛了失望的神色,收起那他写了厚厚的一本册子,对裴砚苏说:“老师说得对,我如今是该勤于朝政,多学一些朝堂有关的事,那老师您看,我该从何处学起?”
裴砚苏说道:“朝堂之事,该由陛下自己决定,您是陛下,一国之主,无论陛下做什么决定都是对的。”
“可是,老师……”
裴砚苏拱手道:“微臣体弱多病,身患咳疾,如今又伤了腿脚,行走不便,恐不能时时关切陛下,更无精力继续替陛下筹谋。所以微臣思虑已久,决意辞去丞相之位,回家安心静养,勉强度过残生。”
听见裴砚苏这话,元子崇忍不住慌了神。
他慌忙上前一步,劝道:“老师若觉得身体不便,可在相府静心修养些时日,不必日日前来上朝。学生……学生还可以遣最好的太医去为老师医治,一定会将老师的身体治好的,老师又何须辞去丞相之位?”
眼见元子崇上前,裴砚苏却先一步躲开了他的手,疏离的与他拉开距离。
“丞相一职位高权重,理当给更有能力的人来做,微臣自知才疏学浅,命不久矣,不敢忝居其位,唯恐误了陛下的宏图大业,还请陛下恩准。”
元子崇:“老师博学多才,更是先皇钦点,若是没有老师辅佐,这丞相之位又有何人能坐呢?”
裴砚苏:“天下之大,有才能者无数,不缺微臣一个。”
“可学生……也只有您一个老师啊。”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才短短几日不见,他的老师就会与他如此疏离。
分明前些时日,他们还在畅想着未来,老师还许诺会竭尽全力的教导他,会为他摆平一切阻碍,让他真正的掌控朝堂,成为大黎唯一的君王。
可如今,这一切都变了,他却不知在何时变的。
裴砚苏没回答,临了,元子崇也只是小心翼翼地试探一句:
“老师……是不打算管学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