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林军出面直接缉拿,已经不是怀疑且协助调查了,基本上已经直接给裴世衡定了死罪。
“喳!”传旨太监跪在地上应了一声。
御座上的人不再言语,目光重新落回那罪己书上,指尖轻轻一推,将那几页纸推离眼前,仿佛推开什么秽物。
他伸手取过另一本奏折,展开,朱笔蘸饱了墨,继续批阅。
仿佛刚才的事毫不重要,只是那落笔的力道,透纸三分。
半晌,他缓缓开口,声调平稳却不容置疑,“传朕旨意,命太子前去接替裴世衡,出任崇武院新任评审。”
语毕,他嘴角浮起一丝极淡的弧度,那笑意未达眼底,仿佛藏了千钧之重,又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第26章“你可怜孤?!”……
马车轻晃,锦帘低垂。
卫舜君斜倚在软枕间,一身墨色常服,更衬得容色迤逦,只是面色有些苍白。那枝几乎夺命的箭镞已离体多半月,伤口愈合新生的血肉时不时带来些痒意,胸口缠着层层素纱,却无碍他通身的清贵气度。
一根玉簪松松挽就,几缕散落额前。一双凤眼微阖,长睫垂落浅浅阴翳,因伤病倦怠而柔和了几分,眼尾天然一段微红,竟比平日多了些难言的慵懒。
马车碾过碎石,咯噔了一下,卫舜君眉心微皱,童文远原本坐在塌下,见状连忙起身,将脑袋伸至窗外。
“徐数,你看着点路,殿下身体不适,你稳着点莫墩着他。”然后立即回头,一把就将窗户关严实了,生怕卫舜君吹一点风。
“殿下,这次潞州你何苦来,让影二代劳不行吗?”童文远面带责备,舟车劳顿可不利于伤势的恢复。
卫舜君将手中书册轻置案上,抬眼看来,“你以为,父皇为何特意命我接掌崇武院评审一职?裴世衡被撤,是父皇对三皇子一党的敲打。”
“父皇一向如此。老三今日权势熏天,何尝不是他一手纵容?”
卫舜君唇角微扬,露出一分似笑非笑,“他明知我必会将老三那些污糟事掀到明面,却偏在这时把我推上前去,你以为,这是偶然?”
他略作停顿,目光投向窗外,眸色渐深,“裴世衡乃三哥臂膀,斩他手足,自然也该抬一抬我的人,这才是帝王制衡之术。”
“更何况,老三日前竟于众目睽睽之下对我出手,刺杀之事更是传得朝野皆知,好不容易占得上风,这一局,我岂能不亲自去?”
童文远一时默然,不知如何接话。他起身端坐,犹豫片刻,终是伸手轻轻拍了拍卫舜君的肩。
卫舜君身形一顿,蓦地转头,正对上童文远那带着几分……怜悯?的眼神。
“你可怜孤?!”他声线骤扬,下颌微抬,语气中透出浓浓不悦。
童文远连忙收手摇头,“臣不敢,殿下明鉴!”
他忙扯开话题,“殿下,根据我的调查,此番参与比武的有几人值得留意。
李将军家幼子李靖,年方十七,枪法已得将军真传;张侯府张锐,武艺超群,一身气力;还有潞州陆府的陆元宝……”
卫舜君眸色微凝,“潞州陆府?是那个前朝一等一猛将辈出的陆府?”
童文远连连点头,这陆元宝实在有够神秘,其他人的资料早都收集清楚,只有这陆元宝,除了身世,连个高矮胖瘦都没打探出来,可见陆府对其保护颇深。
“好。”卫舜君眸光微沉,唇角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孤便亲自瞧瞧,这几人……究竟是否堪当大用。”
……
崇武院的喧嚣被一道素纱帘幕隔开,仿佛划分出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帘外,擂台上的呼喝与金铁交鸣声闷闷传来,模糊而遥远;帘内,却静得能听见香炉里檀香片燃烧时细碎的噼啪声。
新任的评审,正端坐帘后。
其余考官都立在素纱帘外,神情恭敬,这般架势更引人好奇,这幕后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比主考官裴世衡的派头还要更胜一筹。
无人得见其真容,唯有一道修长挺拔的侧影透过素纱朦胧映出,沉静如水,却自带一股令人不敢逼视的孤高之气。偶尔,那身影极细微地调整坐姿,玉带上的金扣轻触,发出几不可闻的清响。
最初简易搭建的第一关试炼已被撤去,广阔广场上聚集着三十位从中脱颖而出的晋级者。
只因这位新评审一言:“大家各自展示一段拿手的绝学罢了”,便推翻了原定的身法比试,转而成了眼前这般近乎表演的赛制。
崇武院演武场中,日头正烈。
此时场上一名少年手持长枪,舞得虎虎生风,却难掩招式间章法虚浮、根基浅薄。
唐安不由得皱起眉头,他认出来了,此人正是与裴世衡有着某种不可言说关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