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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方便,”他说,“我叫宋致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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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然是个土包子,但不至于连“宋致宁”这响彻护城的鼎鼎大名也没听过。

正是因为听过,所以越发对这样身份不一般的青年,会找到城中村的角落来“看病”的事感到无比疑惑,简直有种出门遇见王思聪在撒钱的恍惚错觉——

毕竟一小时三万啊三万!也就陪他随便聊几句,这还不是撒钱是什么!

“……柏医生?”

“啊不不,没什么,宋先生,您继续说。”

耳畔忽然传来的一声轻唤,惊得我险些原地蹦起,猛地从天上掉钱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又赶忙重新握起手边的中性笔,“呃,对了,您刚才说到童年一些,呃,不好的经历是吧?那的确是人格塑造很重要的一个时期……请放心,我会严格保守秘密,您不用觉得有任何压力。”

这话当然是有些敷衍的,我心下一阵发虚。

听惯了外界疯传他是个纨绔子弟、败家儿孙,我那时亦满以为这位宋生,除了给钱确实相当大方之外,大抵也确实有些说不上来的怪脾气,一时之间难免坐立难安,简直不太敢看他脸色。

然而出乎我意料,他却完全不似平时表露在公众前的恣意难搞做派,甚至连唇边惯常噙笑的弧度也丝毫未变。

“没关系,难得有块地方能说说话,只要你确保我们的谈话永远不会外泄,你就可以一边赚钱,一边走神,完全没问题。”

我:“……”

好吧,我得承认。

其实从进门开口聊的第一句到现在,他确实从不像个病人,反倒是像个闲逛到这随口聊几句的过路客。我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找到这,不知道他为什么愿意把过去告诉我,也不知道我听到的这些,是否真的是他这么多年秘而不宣的心底伤口,仅仅只能是倾听,完全没有插手为他调和的余地。故而一时之间,竟也不知作何回答。

半晌,才试探性地追问了句:“好的,那宋先生,不如继续聊聊你的童年吧?比如,我想想……关于你的童年,你最深刻的印象是什么?”

按惯例来说,这实在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问题,很是适合做承接上文的再开启。

却不料这话题惹来许久毫无动静的沉默,一直沉默到我不得不重新开腔,整个房间里充满了尴尬的空气。

“宋先生?”

“……床。”

好在他这回反应倒是快了许多,抬眼看我时,还顺带无比冷静清晰地描绘了那张床的花纹,颜色,高度,甚至常用的被褥质地。

最后,补充了句:“我小时候印象最深的是床,我妈房间的床。”

是他母亲和别的男人翻云覆雨,又抱他在怀里轻声夸“我的乖儿子,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要跟任何人说啊”的床。

也是父亲带着陌生的女人归家,把那张床搅得凌乱不堪,又把床单揉皱成一团,指挥他去扔进洗衣篓里,换来一颗奖赏的巧克力,或是几张红艳艳的钞票的,写满了“奖励”的床。

套了一层豪门秘辛光环的寻常人事,于他而言,就像是旁人家茶闲饭后的笑话,说到酣处,也不忘蓦地侧过头来,径直看向我。

“很可笑吧?”

他盯着我不由自主面露惊骇的脸,指尖有一下没一下轻敲着桌面,“我小时候就是这么长大的。虽然这种事在普通人家也挺常见,但你毕竟是除了我家人之外,第二个知道这些事的人,所以白医生,听归听,记得要保守秘密。”

“……我姓柏。”

“噗。”

他似乎对我的反应早有预料,登时轻笑出声,方才的那点凝重冷嘲都瞬时消散不见。

竟还点点头,复又主动纠正说:“嗯,柏医生。”

可惜,这点小插曲,毕竟不能让我忘掉刚才那些平静话语背后的惊涛骇浪。

却也措辞了好半天,才敢谨慎出声:“宋先生,这些话为什么不跟你父母谈一谈呢?”

“谈?”他不答反问,“柏医生,难道你见过靠脸上位的小白脸,和吃厌了嫩草就随处拈花的亿万继承人白头偕老吗?”

“……”

“我反正没见过,”他说,“我从小就是个自私鬼,他们白不白头,关我什么事?”

“但或许他们会因为你的存在,所以努力弥补感情——”

“算了吧,这是活在温馨家庭里的小孩才会做的梦,我只负责帮他们把粉饰太平的工作做好就够了,”他打断我,显然对我那些过分天真的建议嗤之以鼻,难得露出了三分尖锐棱角,“因为只有他们在外人面前秀够恩爱,我才不至于垮得太难看,仅此而已。”

他说的掷地有声,无从置喙。

我没法反驳,只能默默提笔记录,勾勾画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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