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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说话,只拉着小谢的手,听这个小话痨嘴里不停,噼里啪啦,往外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短短七年生平交代了个干净。

偶尔小谢说到兴处,蹦着蹦着一下上了两级,险些摔倒时,复才在后头稍稍推一下,帮这小皮孩子站稳。

“大舅后来还去打了好几次疫苗,吓死我了,从此我就再也不敢让老舅养狗了,被狗咬了好可怕,连大舅那么厉害的人都得乖乖打针。”

“大舅?”

“对啊,和老舅一样爱画画的大舅,”小谢咧嘴笑,指了指纪司予身上刚才才换上的机车外套,“大舅虽然不爱说话,但是对我也可好了,这件外套还是大舅上次落在我家的,我觉得特别帅!刚才在衣柜里,还特意翻了好久,找给叔叔你穿的。”

纪司予听出几分不对来:“大舅?在你家?”

“嗯嗯,大舅有一次在我家吃火锅,热得把外套都脱啦,阿青说一股火锅味,就顺便帮他洗了,后面大舅好像一直忘记来拿,就放在我家啦。”

小谢在他面前莫名开朗。

和在阿青面前不同,开朗之外,又带了三分迫不及待求表扬似的积极。

说着说着,脸蛋红扑扑的,又补充一句,“而且,话说,叔叔你比大舅还高,我还怕你穿不上呢,还好,原来你是腿长,哈哈哈!”

纪司予笑了笑。

默默把那些个“大舅”“老舅”记在心里,暗自有了思忖。

却也没忘略显生疏地拿捏力度、揉揉他头,说一句:“谢谢你啊……小谢。”

软绵绵的黑发撮在指间,和阿青一样,香橙的洗发水味。

虽说有口罩遮住,看不太出来,但小谢的脸分明变得更红了。

眼神儿也跟着扑扇扑扇的,月牙似的弯起。

——很奇怪。

他也说不清楚,就是很、很想要这个叔叔夸夸自己来着,摸头也算夸吧?

一定算。

阿青每次摸摸自己的头,都算是表扬呢。

小谢又蹦上两级,歪歪扭扭,在叔叔轻轻一推下站稳脚。

这好像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游戏,不管他多调皮地表演笨拙,叔叔总会在他险些摔倒的时候护在他身后。

和阿青的温柔叮咛不同。

这更像是某种安稳的,沉默的守护。

然而,很快,小谢这份自己也解释不清的开心又羞涩(?)心情,就在换药的护士姐姐毫不留情的取下他口罩,拿着碘酒往他脸上抹的瞬间,变作无比的……痛苦。

小谢咬牙忍痛:o(╥﹏╥)o

三秒后。

小谢忍不住了:ε(┬┬﹏┬┬)3

纪司予:……

他一直盯着小谢看,从口罩取下来的瞬间开始,几乎眼也不眨。

诚然,小谢最像他的地方,是眼睛鼻子,再往下,不带半分苦相、弧度漂亮而微微上扬的唇角,尚且带三分婴儿肥的小瓜子脸,却更像阿青。

生命的奇特之处或许便在此。

他和阿青的眉眼,都被那样巧妙排布,杂糅着,继承在一个孩子身上。

小谢蹙眉时像他,微笑时,好似又更像阿青,但实则,无论哪一种,笑或哭,都已然全是属于小谢的,属于一个崭新生命的所有情绪。

纪司予看着小谢,好似三十年前,一身军装,匆匆自演练场赶回的纪明越,也曾经如此,看着被兄长推到在地,摔得一脑门血的自己。

胡萝卜爸爸说:你是个男孩,一点小事就哭像什么样子?

也说:把血擦擦干净,去和哥哥好好解释,不要互相闹得不开心,这样妈妈也会不开心,知不知道?

父亲在母亲面前“喜欢”他。

却在私下里,发自本心的,讨厌这个畸形而让妻子倍受煎熬的小儿子。

以至于,年幼如他,时常也有些恍惚,父与子之间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关系?沐浴在爱里长大的小孩,也是像自己一样,别说是打个针、碘伏消消毒、涂个红药水什么的,就是做手术过了麻药期,也忍住,不掉一滴眼泪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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