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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仓库前人流寥寥,刚才才目睹过她踹画壮举的女佣依旧候在门口。

抬眼看见是她,这会儿也顾不上惊讶,只得尴尬地挠头笑笑。

“四太?”

“没什么大事,我是过来看看我那副画,框坏了就坏了,看能不能把里头画纸取出来。”

卓青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太紧张,随即径直走进仓库内间——

高跟鞋踩在地上,带起一阵清脆响动。

仓库内,置物架一侧的长藤椅上,正低头摩挲膝上画纸的人闻声抬头,与卓青四目相对。

白发,紫旗袍,高跟鞋,以及左手中指上不知何时已悄然戴上的粉紫钻戒,无一不昭示了此刻出现在这的老人身份。

“来了?”老太太问,“比我想象的早一点,前面气氛应该还好着呢?”

卓青:“……”

没理会她面上惊涛骇浪般惊讶神色,老人冲门边的女佣点头示意:“小张,把门带上吧,我和四太单独说会儿话。”

话闭,门关。

“来,别愣着了,”老太太放下手中皱巴巴的画作,颇和蔼地冲卓青笑笑,拍了拍自己身边空下的位置,“老四家媳妇儿,坐吧。”

这好像是她们第一次单独谈话。

这大概也是卓青第一次,觉得那群多嘴多舌的妯娌来得那么必须且必要。

可终究没好多嘴,只得僵着脸,在人身旁坐下。

甚至于眼角余光一瞥,还不巧,就真让她一眼确认:老太太手里那幅画,正是自己认定拿不出手的临摹作,连上头被碾烂的部分,也与印象中别无二致,寒碜得让人不想再看第二眼。

“这副画……”

“我啊,收了你这枚戒指,心里头问心有愧,就想来看看,听说是你花了大半年的成品,不错,看得出来,是用心了的。”

卓青一怔。

老人并不看她,衰残的手指,细细拂过宣纸皱痕,“我是爱画的人,知道画一幅画,需要下多少功夫,也知道毁一幅画,只需要一秒钟,一念动,以后再怎么后悔,也是救不回来了——都说字如其人,其实画又何尝不是?”

卓青眉头微蹙,试图解释:“奶奶,这副画,我是临摹了……”

“别急着慌。”

还未说完,老太太已经一把将她后话截断。

“我不是刺你,但是青青啊,我们常说,画工笔的人,炼得是气劲,画人物花鸟,要活灵活现,跃然纸上。但看了这么多年,画了这么多年,我觉着啊,还是这山水写意,最考究人的心智,你觉得呢?”

卓青默然。

她能说这是国画老师给她选的样本吗?不能。

只能左手摸右手,擦擦汗,装作认真耐心地往下听。

“你画的好,但是好的太规矩,太标准,又太不专心,太固步自封。”

老太太指过画纸上山水轮廓。

“所以我才说,哪怕再气壮山河的画,到了一个谨小慎微的人手里,那也就像是圈地为牢,颜色漂亮,用笔讲究,可它画的东西是死的,河不流,山不峭,看着好是好,可憋闷啊,太死气沉沉了,太不自由——像咱们这个家,真是一模一样。”

“……”

说话间,老人将画纸放回置物架上破碎画框,忽而转过半边身子,执起卓青的手。

皱痕遍布、爬满斑纹的手,和白嫩青葱般十指,轻轻相握。

老人问:“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被司予带着来见我的时候,我说了什么话?我当时应该也是这样拉着你的手,我说,孩子啊,娶妻当娶贤,嫁夫勿嫁怜——青青,这么些年了,你看透,听透了吗?”

卓青脑中警铃大作,下意识觉得这又是棒打鸳鸯的前奏曲。

虽然不懂老太太为什么在这关头旧话重提,但她还是留了十二分的警惕。

话音一顿,慎而又慎地开口:“奶奶,我不是因为可怜小时候的司予,才嫁给他的。其实,其实是我比较……我也知道自己的家世拿不出手,这几年,都一直在认真学,纪家媳妇儿该有的样子,每一样都认认真真请了老师,努力赶上进度——”

“所以,就学成现在的样子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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