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邵早已听出自家侄子今夜话里带刺。
语气不由也跟着冲了点。没说两句,双方便几乎像是要吵起来——然而说到底,被人家家里挑中要结婚的是周筠杰不是他。
主动权在谁手里的问题摆到眼前,他揉着太阳穴,到底是定了定神。
再开口时,声音也跟着压低三分,“我也不是逼你,只是问你的意见。何况谢宝儿已经点头了,你们本来也一直走得很近,和她之间……感情总比和聂向晚要好一点。难道不是?”
“宝儿她从小喜欢的就是小舅不是我。她跟我玩在一起,打的什么主意,你不是不知道。”
“知道又怎么样?你看岳凭舟理过她吗?小孩子过家家的喜欢罢了。”
周邵冷哼:“而且她已经点头,就很能说明问题了。小周,不是我说,她一个女孩,但在这点上都比你要明事理得多。”
“所以你是一定也要我点这个头?”
“没有。”
周邵以退为进:“只是,别说我没提醒你。之前你也说,你和那个艾卿有‘三百六十五天’的赌约,我也答应了。但现在赌约到期,少说有十几天了吧?除了看到人家和唐进余的绯闻,我想你应该没有收到别的答复?”
“我心里有数。”
“有数你就不会现在是这个状态了,”他又一针见血,“何况她今天回都回来了——小周,我早就说过,有的时候,人家的故事是人家的故事,你的故事是你的故事,来迟一步和没来其实没有区别。只要对方不喜欢你,那你就该清楚,自我感动,和感动永远是两个概念。”
“……”
“所以也别说我是什么封建大家长。封建大家长不会给你三百六十五天,整一年的缓冲期。让你所有的机会都尝试过一次。不过,最后结果是什么样的,我想你其实比我更明白点。”
他的语气分明是平静的。
话却像自带刀锋,刃尖向着肉长的心脏,每说一句,总要饮几口血才显得心满意足。
“……所以。”
周筠杰突然开口问他:“如果是阿嫂,你也会放得下?”
说话间,视线却又不受控地,飘向电脑桌上那只孤零零的小猪扑满。
曾经怀揣着满腔希望去存储的感情,已然满到多一块钱也塞不下。
那只存钱罐是以沉甸甸到几乎显得滑稽了。
一枚硬币就那样顶在“头顶”,卡在入口处。
不上不下。
像他此刻的心情。
“放得下。”
“……嗯?”
“没什么放不下的。”
而电话那头,周邵沉默片刻。
末了,亦沉声回答他:“在我心里,周家这块金字招牌,比我的命都重要。而她最多也就跟我这条命持平而已。没了我,她过得不差,没了她,我一样活得下去。所以有什么放不下的?”
周邵道:“人都是自私的。”
“有时候爱会让你变得无私——但并不是每一个人,终此一生都能碰到无私的机会。所以自私也挺好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小周,听我的。你如果想活得好一点,至少,不像一只垂头丧气的哈巴狗的话,还多得是东西要学。”
周筠杰:“……”
周筠杰:“我明白。”
叔侄两人,电话两端。
此夜,或许达成了某种共识。
至于艾卿。
她迷迷糊糊被人带来陌生地方,惊心动魄半夜过后,依旧也不知道这座别墅具体位置在哪。
最后是出了别墅区,蹲在路边定位打的车。回到家,才想起自己的行李箱还落在周筠杰车上。然而彼时心力交瘁,也不想再管,只想着走一步看一步,便连衣服都懒得起身换,趴在沙发上一觉睡去。
也就好在第二天是周三。
她上午没课,也没人找,一直睡到中午才醒——其实甚至再多睡两小时也不碍事,她的课晚上六点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