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母说:“但阿姨从来没有不喜欢你呀。阿姨只是希望你们可以、对我们这些做家长的坦诚一些。如果你们真的有可能,那向……那聂小姐,也需要有一些思想准备,对不对?”
“但我们都已经分了这么多年了,聂小姐的思想准备还没做完吗。”
“……”
唐母哽了一下。
“而且,听您的意思,他这么多年都没找别的女朋友——”
艾卿抓住这沉默的机会。
却忽然笑了一声,又回头看她,“其实聂小姐到底是要为唐进余做哪种思想准备?实在不行,阿姨,我建议,你们要不换个别的对象给他牵红线试试。”
她已经准备就着这台阶往下,扮出一个从容大度、毫不介怀的大方前女友形象。
其实话说到这里亦全然已经够了。
然而。
“不管怎样,阿姨还是觉得你们的处事方式应该能更成熟一点,毕竟都进入社会了,不要还总是拒绝和长辈沟通,我们做的决定有我们的道理。”
唐母听她说完,却又整理好表情,微笑着,换了另一种说法回应:“当然,小卿你一直都是最让我放心的。你说的话,阿姨一定都放心上的。是按你说的这样就为最好了。我今天也算没白来一趟。”
艾卿:“……”
就为最好。
她心想你的潜台词难道不是——不是你就为最好?
两人此时不知不觉已走到大街拐角处。
脚步都心照不宣地加快,眼见得离后方公交车站越来越远,艾卿回头瞄了眼,不知想到什么——却干脆成了主导的那一个。悄然反握住对方汗涔涔的手,便开始带着人往回走。
“我不会和唐进余有什么的。”
她边走边说。
或许是今天这场突如其来的“对峙”、“审判”、“温柔刀”,猛地激出了她心底某一部分尚未消散干净的奇怪情绪。
她定定看向前方:已经接近学校门口,三三两两的学生携伴走过,或聚在一起讨论娱乐新闻,或各自低头刷手机、嘴里咕哝不休。年轻的面庞上皆写满不知事的青春和天真。
而她呢?
无论二十岁还是二十八岁,她好像始终都在不合时宜地、面对着高高在上的审视。他们所有人,每一个,都在用看似温柔的“你真好”,来劝她“识时务”。
【你叫艾卿?在和我儿子谈恋爱的是你吗?】
【我是他爸。】
【你是哪里人?我知道你是Q大的学生。Q大的学生现在满地爬。你家里是干什么的?】
【……打游戏认识?真行,打游戏认识,你不用读书?】
【老婆你别管,我来问她。你爸妈没教过你女孩子不要随随便便跑到男生家里吗?我家小孩跟你那是一路人吗?我真是……唐进余人呢?!打电话喊他过来!看看这就是他搞的什么工作室?简直就是胡搞瞎闹!】
胡搞瞎闹。
言犹在耳。
“……”
她的手心里忽也密密麻麻地沁出汗。
心想这么多年了,硬刀子变成软刀子,软刀子也变不成绕指柔。
那种无助和愤怒交杂的感觉,时隔多年在她心里喷薄而出,她明白这条路走到尽头,她就会再变成那个微笑着送别对方、说您放心我不会再打扰、说我知道我高攀不起的,二十八岁的懂事的艾卿。
然而这一刻。
却好像突然有很多话想说。
很多很多话——
“阿姨,不仅您是做父母的人,我的父母也是父母。”
“……”
她听见自己心里在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