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下午，就在这枯燥到令人发疯、痛苦到骨髓、汗流浃背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甚至皮肉不断承受藤条亲吻的“立正”、“稍息”、“转法”地狱循环中煎熬度过。
当夕阳的余晖终于吝啬地给校场染上一层疲惫的暗金色时，陈什长那如同救世主般的声音终于响起。
“解散！一刻钟后，列队去饭堂！”
如同被抽掉了最后一丝力气，新兵们瞬间如同被戳破的皮囊，下来。
揉肩的、捶腿的、龇牙咧嘴倒吸冷气的、首接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的，校场上顿时响起一片痛苦的呻吟和如释重负的叹息。
阮小七一屁股重重砸在夯实的泥地上，顾不上满身尘土，龇牙咧嘴地揉搓着被藤条抽得又红又肿、碰一下就钻心疼的小腿肚子，嘴里嘶嘶地吸着冷气。
“额滴个亲娘啊…这他娘的比在水里跟那条三百斤的狗鱼精斗上一天一夜还累人…这哪是站桩子，分明是阎王爷派来收命的酷刑！骨头都他娘的站酥了！”
阮小五也用力活动着酸胀欲裂的脖颈，感觉每一节脊椎都在呻吟，苦笑着摇头。
“这梁山的饭，果然不是白吃的…规矩比渔霸的秤砣还沉，忒大！忒要命！”
他瞥了一眼二哥。
阮小二沉默地站在一旁，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立刻放松。
他缓缓抬起自己那双布满老茧的粗糙大手，看着掌心因为长时间紧贴粗糙裤缝而被摩擦出的深红色印痕，火辣辣的疼。
他又低头，目光复杂地审视着身上这套束缚了他一整天、几乎让他窒息、此刻己被汗水浸透、沾满尘土的皂色军服。
它代表着新的身份，也代表着前所未有的、冰冷的秩序。
他缓缓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这一下午积累的所有憋闷和痛苦都排出体外。
眼中那份对新生的炽热希望并未熄灭，只是被蒙上了一层厚重而冰冷的、对“规矩”二字的深刻认知与敬畏。
他弯腰，伸出同样疲惫但依旧有力的手臂，一把拉起瘫在地上的阮小七。
“起来，小七。路还长着。去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熬。”
一刻钟后，三人拖着仿佛被拆散又重新草草组装起来的身体，浑身酸痛，脚步虚浮，一瘸一拐地列队走向饭堂。
夕阳的余晖拉长了他们蹒跚的身影。
饭堂是一个巨大的、由原木和茅草搭建的棚子，此刻人声鼎沸，充满了喧嚣的活力。
还未走近，一股极其霸道、浓郁到化不开的香气便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狠狠地撞进了所有人的鼻腔！
这香气是如此鲜明、如此，瞬间冲散了身上汗水的酸臭和训练的苦楚。
那是一种厚重、油润、带着焦香和浓烈香料气息的肉香！混合着蒸腾的粗粮饭食热气，形成一股令人瞬间唾液疯狂分泌、肠胃猛烈鸣叫的洪流！
阮小七原本还蔫头耷脑，被这香气一激，猛地吸了吸鼻子，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仿佛饿狼嗅到了血腥。
“肉？！是肉味！好香的肉味！二哥，五哥！你们闻到了吗？！”
阮小五也精神一振，疲惫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喜。
“没错！是炖肉！大锅炖肉的香味！这…这刚入营就有肉吃？”
他精明的小算盘飞快拨动，这待遇远超他的预期。
阮小二虽然没有说话，但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沉稳的眼神中也迸发出强烈的渴望。
在石碣村，肉食是过年过节才敢奢望的珍馐！这浓郁的肉香，像是一剂强心针，瞬间注入了他们疲惫不堪的身体。